我今天讲一个大家比较熟悉的题目——四大名著，四大名著应该看过，没有看过书，肯定也看过电视连续剧。在讲“四大名著的审美之维”之前，先讲一个引子。我们现在读书普遍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和习惯，随便拿一本书读，不鉴别，不选择，也没有计划。

中国古代有句话叫“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还有一句话叫“入门须正，立志须高”。读书，一定要从最好的书读起。德国伟大文学家、文学理论家歌德，写过《少年维特之烦恼》《浮士德》。他的文学理论著作是《歌德谈话录》，在书中，他提到鉴赏力的培养不是靠读中等的作品，而是靠读最好的作品。比如读爱情小说，一定要先读《红楼梦》，读了《红楼梦》之后，才可以读琼瑶或者别人的小说。如果先读琼瑶这样二流、三流的爱情小说，再读红楼梦，口味就坏了，没有正常的高档的口味，没有像歌德说的“有一个衡量其他作品的标准”。《沧浪诗话》的作者南宋人严羽，他说读诗要从盛唐以及盛唐以前的诗读起，“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不要先读中唐以后的诗。否则“下劣诗魔入其肺腑之间”，“由立志不高也”。

读小说要从四大名著读起。有人可能会问，老师：“你凭什么说四大名著就是最好的小说？”去年还是前年网上有一个调查，题目是最让人读不下去的十部长篇小说，排在第一的是《红楼梦》。既然《红楼梦》是最让人读不下去的十部长篇小说中的第一部，凭什么说它是最好的作品？这个作品在一个特定的时代有没有人读，有多少人读，一点都不重要，即便中国14亿人都忙于斗地主，忙于上网，不读《红楼梦》，不读四大名著，《红楼梦》也依然是经典。为什么？因为时间是最好的评论家，时间是最好的检验石。四大名著最早的是《三国演义》，离现在应该500多年，最晚的是《红楼梦》，距离现在也有200多年。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我们还在读它，还在讨论它，大学中文系把它作为必修课。等到中国人斗地主、上网结束醒悟后，回过头来还是要读四大名著。再过500年，还是有人读四大名著。所以它肯定是最好的小说。

为什么它会被评为最让人读不下去的小说？就好像古代皇帝的后宫嫔妃，美女如云，他把全国最好的美女，都选到皇宫里。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讲，皇帝的后宫是最有味道、最有魅力的。可是对于一个太监来讲，是最乏味的地方。让太监选世界上最没有意思的地方，排名第一的肯定是皇帝的后宫。因为他们不读《红楼梦》，不读四大名著，所以才会把《红楼梦》等四大名著评为最读不下去的书。大学生不管学什么专业，四大名著应该是必读的书。

四大名著，包括所有的经典，之所以有魅力，很重要的原因是在不同时代可以读出不同的味道，同一个时代不同的人也可以读出不同的味道，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年龄段，比如少年、中年、老年，也会读出不同的味道。我读四大名著，我的独特维度有和前人相同的地方，也有我自己的感受。

四大名著可圈可点的地方很多，我们只能选择一个特定的角度，总的角度是美学的角度，美学又是一个很大的范围，我们从审美的不同层面谈四大名著。谈《三国演义》的人格美，《红楼梦》的情感美，《水浒传》的结构美，《西游记》的解构美，共同构成一个整体和系列。

先说《三国演义》的人格美。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下乡在农村劳动，很惊讶地发现生产队的那些农民一字不识，是纯粹的文盲。可是他讲起《三国演义》的人物，头头是道，如数家珍。他们经常说做人要像《三国演义》里那些人。《三国演义》对中国人做人有非常深刻的影响。里面一些人物的姓名，已经不是作品里面的人物，成为一个人格的代称，一个典型的符号。比如说谁很聪明，就说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诸葛亮是聪明的代称；说谁很讲义气，就说关羽；说谁很鲁莽，就说张飞；说谁很厚道、仁慈，就说刘备；说谁很狡猾、残忍，就说曹操。说到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人格类型，都可以说出一个名字来。在评论人格的时候，在比较人格的时候，会直接用《三国演义》的人物。这就是它的魅力，它影响中国人做人。

我选出四种很有代表性的人格来讲。第一种是智慧人格。《三国演义》是根据《三国志》改编的，《三国志》是历史书，《三国演义》和历史的关系叫七实三虚，70%是真的，30%是假的。《三国演义》里写孔明特别聪明的地方，都是作者瞎编的。

比如草船借箭。真实的草船借箭是曹操指挥舰，误入东吴水域。东吴在长江南岸，万箭齐发，使得曹操的指挥舰靠南边的一侧全部受箭。古代箭很重，受箭之后船会倾斜，眼看船要沉了，这时指挥舰的指挥官急中生智，让船把头掉到另一面，即原来的北面，另一面又对着岸边，继续受箭。等到两边受的箭比较平衡了，再仓皇而逃。这是一个被动挨打的事情，根本不是《三国演义》所写的那样。

还有空城计，讲的是司马懿走到城下看到诸葛亮在上面弹琴，疑有埋伏，遂退兵的故事。但司马懿的智商绝不在诸葛亮之下，也是绝顶聪明。把曹氏江山变成司马氏的江山，就是从司马懿开始的。他会中诸葛亮的计，都是作者编的。《三国志》写到诸葛亮，长处是治理军队，短处是没有奇谋，没有特殊谋略。这跟《三国演义》完全相反。我以为真实的诸葛亮，他不是小聪明，他是大智慧，他不是奇谋，他是常识意义上的聪明。

什么叫大智慧？什么叫常识意义上的聪明？我们的儒家和道家就是大智慧，就是常识意义上的聪明。诸葛亮一句很有名的话：“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淡泊和宁静是道家的取向，明志和致远是儒家的取向。《三国演义》中，孔明起初隐居在湖北襄阳隆中。隐居是道家的人格称号，诸葛亮开始是以道家的人格出现的，仙风道骨，摇鹅毛扇。在刘备三顾茅庐的感动下，他才出来帮助刘备打天下，所以他是儒道兼中。儒家的常识性智慧是敬业，报恩。诸葛亮的职业是西蜀的丞相。说一个人敬业的词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是说诸葛亮。他把丞相这个职业做到炉火纯青，做到极致，他就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这是常识。

还有报恩。在座的同学将来重要的任务，小的就是要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大的就是说报老师教育和国家培养的恩。

我今天着重讲孔明智慧人格里面的报恩。谁是施恩的人？刘备。施什么恩？三顾之恩，托孤之重。诸葛亮在刘备去世之后，所有行为的主要心理动机，就是报恩。一方面，刘备死后，他如果想取代刘备的傻儿子是轻而易举的。刘备的儿子和诸葛亮的智商是两个极端，一个极聪明的人，一个极弱智的人，想要取代，太容易了。这里有一个比较。他比曹操取代汉王要容易。曹操把汉献帝的刘姓江山变成曹姓，用了两代人的努力，曹操没有当皇帝，他的儿子曹丕才是魏文帝。司马懿是曹操的大将军，他把曹姓的江山变成司马姓的江山，花了三代人的努力。司马懿，他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昭，他的孙子司马炎，西晋是从司马炎开始的。司马氏家属把曹家全部杀光，非常惨烈。

相比之下，诸葛亮想做西蜀皇帝，比曹操、司马氏要容易许多倍。但他六出祁山，光复汉室，九伐中原，要在三国鼎立当中打败东吴，打败曹魏。以诸葛亮的智商，他知道这个完全不可能，大势所趋。历史有它的规律，最后曹魏打败了西蜀和东吴，建立了魏。左边是能为之终不为，他可以易如反掌地做到，但他不做。右边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是典型的儒家智慧，不敢为之。两个截然相反的行为，心理根源是一样的，就是报恩。

我对在座同学有一个最低的期望，毕业之后一定要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儒家为什么讲守孝三年，因为父母把我们抱到能独立行走、在地上乱跑，需要三年的时间，所以要守孝三年。第二个是毕业之后要报教育你们的老师、培养你们的国家的恩，用敬业这种行动，把它做好，像诸葛亮一样的，把做丞相做到极致，做最好的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