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相对论是什么学科讨论的问题？首先要介绍这样一个内容。我们一般人都认为文学跟自然科学没有直接关系，因为文学我们一般来说都是虚构的，自然科学讲的是客观事实，这两个学科之间应该说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到今天，文学研究领域出现一个新的学科叫比较文学，所谓比较文学分为这么几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从法国兴起的影响研究，影响研究研究什么呢？研究不同民族、国家文学之间产生的相互影响，而且它的源和流在什么地方？比如说大家知道中国三国时期有一个叫“曹冲称象”的故事，这个故事来源在什么地方呢？经过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的考证，认为它是从佛教故事里边借鉴来的。“曹冲称象”的故事是来自于佛教。这种研究是什么呢？那就是影响研究。换句话说，佛经影响了这个故事，影响是这个故事形成的非常重要的原因，这是影响研究。另外一个方面是美国学派的平行研究。换句话说，不同民族、国家的文学之间没有影响关系也能进行比较。没有影响关系也能比较，怎么比较呢？把美国的某一个作家，比如把海明威和中国的某一个作家进行比较，这种比较方式是美国的平行研究。

下来还有一种研究叫跨学科研究，比如文学和政治是什么关系？文学和经济什么关系？文学和绘画？我们经常说王维的诗歌“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换句话说，王维的“诗”和王维的“画”之间有关联。再一个舞蹈和文学之间的关系，哲学和文学的关系，历史和文学的关系。我们都知道著名的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以诗证史”，换句话说，他是在5万多首《全唐诗》里边寻找什么？寻找历史数据，寻找当时社会发展过程中的种种问题和现象，比如唐代米价多高，唐代的其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从什么地方去找？从《全唐诗》里面去找。换句话说，文学和历史是有联系的，而且文学和历史的联系非常密切。首先，文学的发生是在历史性的时间段上去发展，本身它就有历史性。唐代，我们经常说一代有一代的文学，唐诗宋词，那宋代是词，唐代是不是词的兴盛时期呢？不是。这就是文学的发展摆脱不了时间的限定，摆脱不了历史发展的脉络。换句话说，文学发展是有一个历史脉络的。这就是刚才提到的文学的跨学科研究。那文学跨学科研究刚才提到文学和绘画，文学和历史、哲学，甚至舞蹈、宗教和其他所有艺术之间都有关联，进行这样的关联性的研究属于跨学科研究。

但是文学的跨学科研究难度最大的就是文学和科学的跨学科研究。文学和科学有什么关系？上次我和一个老师在讨论的时候，他说有关系，为什么？有的学者研究文学的时候用统计方法。比如武汉大学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教授叫王兆鹏，他研究《全唐诗》，用统计的方法编了一个软件，然后让电脑去执行，然后睡大觉去了。第二天早上算出一个结果叫“唐诗排行榜”，把唐代以来哪十首诗最有名、美誉度最高、流传最广，大家最喜欢哪十首，第二天早上电脑把这个排行榜排出来，最后这个文章发到《文学遗产》上了。那个老师说这就叫文学和科学的跨学科研究，为什么呢？用了统计学的方法。我说这不是，因为这只是用了统计学的方法。文学研究使用社会科学统计学的研究方法古已有之，早就有了。比如李白诗歌里边咏月，出现了多少次月亮？《四库全书》里边出现魔术，“魔术”这个词出现了多少次？哪个文学作品出现了多少次？统计，不管用计算机统计，还是用传统的数的办法，这古已有之，这不是文学和科学的跨学科研究。

真正的文学和科学的跨学科研究，在西方近几年来是跨学科研究的非常重要的前沿的领域。比如作家得什么病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文学？那个文学有什么样的风格？比如得肺结核的作家写出的文学作品是什么特色？然后得其他病的，精神稍微有点分裂的作家写出的文学作品是什么特色？这种研究我一讲，底下有同学笑，是不是感觉匪夷所思？感觉到非常陌生？还有其他的，比如研究人的大脑和文学创作。今天我要讲的文学和相对论，就是比较文学里边的跨学科研究。它的难度自然非常大，因为你不光要懂文学，你对相对论也要懂。刚才已经说过文学和其他科学之间的关系，西方的研究成果除了疾病和文学创作的关系，还有什么？西方还掀起了神经美学、医学诗学等新的学科，血友病与文学。

我今天讲的相对论与文学是怎么回事呢？接下来我们就进入到今天要讲的文学和相对论。刚才介绍的实际上就是我讲这个专题的缘起，它属于比较文学的跨学科研究。大家都知道文学和相对论按道理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把文学的材料一梳理，就发现文学和相对论有关系了。

首先我们注意这样一些材料，在道教里边经常讲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这神秘的地方概括地讲叫洞天福地，主要是指在大天之内道教的神圣空间，有洞天、福地、神山，还有海岛。具体来说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十八水府、五镇海渎、二十四治、三十六靖庐以及十洲三岛，等等。道教里边讲到有许多令人神往的地方，这些地方最著名的有十大洞天和三十六小洞天。这些我们不细说，因为资料非常地多。

下面我们进入到文学里边看，文学里边是怎么讲的呢？在中国古代有一类小说，魏晋南北朝的非常著名，中文系的同学都知道叫志怪小说。志怪小说里边有非常重要的一个类型的故事，我把它简单地叫“仙乡淹留”，我们把“仙乡淹留”这样的故事细细地一梳理，我们就发现了文章。比如王质的《述异记》。王质的《述异记》里边说，信安县有石室山，说信安县有一个地方叫石室山，晋代的时候有一个人叫王质，他到石室山去砍柴，见到几个儿童在唱歌。王质就问，儿童就给了王质一枚像枣一样的东西，王质把这个东西就含到嘴里边。这时候王质看到有两位老者在那地方下棋，王质看了就入了神。因为嘴里边含了这个枣，所以不觉得饿。过了一阵子，王质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砍柴用的斧子柄已经腐朽了，赶紧往他家里赶。回到他家乡以后看到“无复时人”，跟他同年龄的、同时代的人一个都找不到了，见到的都是他们的后代们。一问，说他祖上有一个人进山砍柴，后来再没有见回来，因为大家都不认识他。这是《述异记》里边讲的。

接下来其他文学作品里边、志怪小说里边同样有这样的故事，而且这样的故事非常多，不是说我偶尔地在那儿举一个例子，提到有这样的故事，而是非常多。比如另外一篇，主人公换了，叫刘晨和阮肇这么两个人。他们到天台山去游玩，遇到两个人，这两位是仙女，给他们吃胡麻，还给他们吃山羊肉、牛肉，然后他们就住下来，住了大概有半年时间。后来这个刘晨和阮肇突然想起了家乡，说咱们不能光顾着游玩，也得回去。结果回到家乡以后，“亲旧零落，邑屋改异，无复相识”。回到家乡以后，发现亲人一个一个都不见了，住的房子、东西都变了，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接下来问他原来家乡的人，结果一下问到自己的第七代孙子。他们孙子说，祖上传闻有人入山迷了路，再没有回来，不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他一推算，自己进山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了，当时只待了半年。回到家乡以后发现三百年过去了。

另外志怪小说《拾遗记》里边有一篇叫《洞庭山》，《拾遗记》是王嘉撰写的。他又写了这样一个故事，说采药的人进入到山里边走了十里路，这时候突然看到“花芳柳暗，丹楼琼宇，宫观异常”，意思说看到这地方楼台、宫观非常华美，看到许多女子，“霓裳冰颜”，穿的衣服看起来非常精美，容颜姣好。“艳质与世人殊（别）”，说明长得非常美艳，和人间那些女子们相觑不同，比人间的女子美得多了去了。这时候这个女子碰到采药的两个人后，对他们非常好，不光把他们请进去，给他们管吃喝，还给他们奏乐。在其中过了大概有三个月，这两个采药的人突然想起来说，得回家乡看一下。结果一回到他家里边，问了半天，所有人都不认识他，问来问去只问到他第九代孙子，他第九代孙子跟他这样讲的，说“远祖入洞庭山采药不还”，说远古的时候，有个祖上的人到洞庭山里边采药再也不回来了，今已经三百年了。这是王嘉《拾遗记》里边讲的。

这样的故事在《搜神后记》里边也有。《搜神后记》里边讲的是袁相和根硕的故事。说会稽那地方有两位青年人，一个叫袁相，一个叫根硕，两个人打猎，到了深山老林里边看到一群山，有五六头羊，他就开始追羊。打猎的人看到羊了就追，一直追到一个石桥，“甚狭而峻”，这个桥又窄还非常陡，羊就跑丢了。袁相和根硕使劲追这个羊，追到山的密林深处，结果看到有“山穴如门”，看到有山而且有洞穴，这个洞穴有个口，这两个人就从这个口进去了，进去后发现“草木皆春”——一到这地方，发现这地方四季都是春天。到了唐代以后，有一位非常著名的游仙诗人曹唐形容说“洞里有天春寂寂，人间无路月茫茫”，意思说春天过得慢得很，四季没有什么变化，感觉到岁月特别长，“蓬莱宫中日月长”，有这样的感觉。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住下来了。后来过了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里边的人提醒他们说：“你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袁相和根硕走的时候，里边的女子给了他们一个包裹，意思说包裹你们要拿上，离开我这个洞，而且走的时候包裹永远不要打开、不要看。袁相和根硕回到家里边，一人拿着一个包裹放到家里边，给他们妻子都叮咛不要打开这个东西。这时候跟我前面讲的好像有区别，因为回去碰到他家里人了，而且把仙女给他们的包裹各自都放下了，只是包裹不让打开。后来其中有一个人到家里边干农活去了，他的妻子心里边老是犯嘀咕，说这个人走了一段时间以后，回来拿这个包裹神神秘秘的，是吧？不让打开，到底里边是什么？我把它打开看一下。结果她就把包裹打开了，打开以后发现包裹有好多重，打开一重里边又一重，再打开一重又一重，像个莲花不停地打，最后打到第几层呢？五重。至五重以后，包裹打开完了，结果里边飞出一个小青鸟。后来他的妻子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给她丈夫送饭去了。送到地里边以后才发现问题很严重，因为见到地里边她丈夫怎么待在那地方一动不动，她过去以后拿手一推，一下就倒了，再细一看，她的丈夫已经像变成一个干尸了，变成了像蝉蜕一样，变成了类似于木乃伊的样子。

有的同学就问了，说这个跟相对论有什么关系呢？我给大家解读。我们前面讲那个东西都是进到一个仙境或者神秘的空间以后，回到人间以后，人间时间过得快，他去仙境时间慢，所以他回到人间后，看到的都是他的孙子或者几百年了，大多数都是看到他的后人，有的是第七代孙子，有的是第九代孙子。但是这个故事里边恰恰相反，仙境这个时间快，人间的时间慢，仙境为了补偿他一到人间就变成僵尸而且早已死去那种严重局面，改变这种格局，送给他个包裹，这个包裹就是时间按钮。一打开这个时间按钮就启动了，一启动，他在那地方待了半个月，过去了三百年，他自然成了干尸了。所以说仙女给他警告说你不要打开，一打开后果严重得不得了，后果自负，概不负责，就这样给他交待。当然我们翻译成现代汉语，大致就是这样交代。但是他妻子可不明白这个情况，他到地里干活，他妻子想这个包裹为啥不让我打开？我打开看一下，结果一打开，前面那一幕刚才已经讲了，就这样很残酷地发生了。

接下来有的同学问了，说老师您举的都是志怪小说。国外有没有这个情况？有没有这种类型的文学？我告诉大家有。日本民间文学里边有非常重要的一个叫浦岛太郎的传说。浦岛太郎非常善良，龙宫里边龙王就给了他七百年的寿命。但是也是因为种种原因，突然时空按钮被别人启动了，浦岛太郎瞬间就死去了。还有芬兰的，芬兰民间故事里边叫《走失的新娘》。还有英国儿童文学叫《纳尼亚传奇》。意大利有个《长生不死之地》，说一个人他从一个神秘的空间回来了，走到路上以后，别人给他告诫，说你骑在马上，脚千万不要着地。换句话说脚不着地，就类似于前面讲的《搜神后记》里边给他的包裹，那个是给了一个包裹，就是时间按钮，这个脚是不能挨着地，一挨地时间按钮启动了。结果他不听这个仙境里边人给他的告诫，骑着马，我就不相信，我把脚往地上一挨，刚一挨地，死神立刻就把他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