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像在野外这种，就是因为你不动土的话你发现不了，它动土的话它就会有。所以尽管有的学者对于我们一两片陶片定位为一个遗址有质疑，我们一般来说用一个点或者不用遗址这个称呼，实际上你只要是有动土的情况下它是下边会有遗迹的。这个陶片在这出现肯定有它的原因，特别是远离遗址，大遗址这样的，就是说只不过是这个遗址可能人们是短期生活，很可能是一个季节性的临时的一个遗址，这个也是可能的。这个是捡到一块陶片，就是说刚才遗址也是因为深翻了地之后才发现的。

这个是对遗址的陶片进行分析，实际上这个分析我们是好多人的，包括我们同学都有，左边坐的那个加里·费曼（Gary Feinman）教授是非常著名的考古学家，最近的一个文章是我对他的一个专访，是在《南方文物》发表出来，大家可以看到。在美国来说，他是聚落考古的应该是第三代领军人物，他的导师、他的导师的导师都是“密歇根学派”非常著名的学者。因为我们说“密歇根学派”它就是一个是对环境的重视，一个对社会的重视，像Henry Wright（注：亨利•怀特）都是“密歇根学派”的重要的领导者。Gary在中美洲，在墨西哥可以说这一辈子他主要是做调查，到了晚期了，最近五六年开始做点发掘，就是刚才我说的，把发掘的这些现象然后回到田野里边去验证，现在他正在墨西哥瓦哈卡谷地还正在进行发掘。

这个是几张图，最终的调查要形成这样的图。这个是北辛到大汶口早期的，我们看在这个区域之内是非常的少的，但是在我们来之前当地就没有发现过北辛和大汶口早期，这也是一个收获。可能太过于小了，这两个遗址就是两个北辛遗址，非常有意思这两个北辛遗址它是非常近距离，大概直线就是两公里。这个区域仅有的两个北辛遗址，就靠近奎山山麓的东侧，还是比较典型的，包括和苏北的同时期的文化还是有密切的联系，大概7000年左右第一批的，在这生活的这样一群人。那么大汶口虽然多了，像尧王城是在这个地方，现在我们知道尧王城的面积过去是50万平方米，现在看它可能超过了300万，非常大，跟陶寺差不多一个等级，但是在早期的时候虽然有但是还是比较零星的，还有这边的这个，这都是大汶口时期的中小型的遗址。就是它这个时候无论北辛还是大汶口早期它没有分层，遗址已经出现了，但是它没有出现这种等级分化，这个还是看得很明显。

龙山时期我们就可以看到，一个是遗址数量大大增加，涂黑的地方就是遗址的面积，我们说的遗址面积是按陶片的分布来计算的。大家质疑比较多的就是两城镇，因为这种动土的关系，运土的关系可能使它面积扩大了。但是另外一个最近的发现是我们比较确认的，就尧王城据说也有这种搬运的情况，但是最近钻探发现尧王城的面积超过300万，和我们调查的面积几乎是吻合的，就是地表的陶片的分布和地下的遗存的对应还是非常吻合的。对这种调查的方法我觉得你首先得去做，你不要总是说你根据陶片分布来判断遗址准不准，我们先把它记录下来，很可能将来就证明它是不对的或是对的，但你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这个方法本身还有值得改进的地方而不去做它。

所以我们看一南一北，尧王城、两城镇。两城镇周围另外一个大遗址就是丹土，丹土也是个城，两城镇当然也是个城，在龙山并存着两个城，它两个之间是个什么关系？现在看应该说它们肯定是一种非常密切的一个联盟的关系，虽然都有城，但是它显然还是处在一条河的上游和下游，它们应该和尧王城之间是有一些共识，既是共识，是不是也还有敌对联盟的这样关系，现在我们不知道。

有意思的是在它们中间大概有3.5公里的这样一个无人区，遗址的分布你看非常有意思，到了山边跟前，好像这个区域就是两个政治团体的一个边界，如果分头看的话。另外你看它两个相对独立的区域之后，第一等级，第二等级，下边还有第三等级，第三等级下边还有第四等级的，这就是我们说层级的划分。你看像这样一个区域，在这个边界以南的区域我们认为它已经属于尧王城了，在北边你看像这个区域在分水岭以北的也有三级的。我们看二级聚落的分布非常有意思，大家看出什么规律来了吗？这是一条路，是一条现在的沿海大道，实际上在龙山时期，你看它隔五六公里就有一个，这个显然是一个人为布局才形成的。等距离的这种聚落层级之间的分布，一个是说明龙山时期确确实实社会已经分化，有了层级，有了类似于我们的行政区划的这样的一个互相隶属的关系，而且可以分作四层，至少它的行政的这种存在应该是分三层的。我们如果可以叫两城镇古国、尧王城古国的话，那么在古国之下还有它的地方的管理机构，这个显然就是说已经是进入了一个复杂社会，你至于说叫酋邦还是叫国家还是叫早期国家，这个可以讨论。我们说聚落考古它研究这个社会，这就是它的独到之处。我们讨论文明起源的时候，我们的要素，各种什么城、文字、冶炼等等，但是你都是跨区域的，我们是拿这儿的文字，拿那儿的冶炼，拿这儿的城，互相把它叠加起来。实际上早期的国家区域是很小的，所以我曾经写过一个随笔性质的东西叫《找寻国家》，国家就在你的土地上存在过，这个早期国家，而且它按文献说的什么“方七十里”“方百里”那也可能是一个酋邦了，但是这么一个区域，完全可以用你的两腿可以跑出来的，所以找寻国家这个名字是一个感受了。确实是这种方法对于我们研究早期社会、研究文明起源是非常有效，大家从这个图上也可以看得出来。

这是把龙山分成早中晚三期的。这个是早期的。早期的现象我们看这些规律已经开始存在，但是遗址的数量并不多。和中期比，中期遗址我们看大遗址多了，大遗址就是人们好像是集中到了大型遗址上去，当然二三四级还是有的，但是好像是都不如早期那么明显了。这反映什么呢？就是说区域中心需要更多的人力，有人叫城市国家也好，叫什么也好，这个城的概念，这个时候就是保护人群，或者是为了聚拢人群，显然是从早期到晚期有这样一个变化。到了龙山晚期，我们看到了岳石时期突然一个文化的断裂，整个来说遗址的分布几乎回到了龙山之前那样一个时代，原因吗，大家有人说是环境变了，北方就像良渚的衰落一样，龙山也有一个断裂，现在我们还不好说。除了环境的原因之外，我相信环境肯定是有原因的，气候变干了。另外我觉得更看重社会的原因，这个时候，社会就在中原地区，二里头古国的形成，那个地方应该是一个旋涡，应该是一个文明，就是华夏文明产生前夕，是一个在政治上最为重要的一个区域，所谓逐鹿中原，大的这种社会集团应该是有一个聚拢的这样一个效应，向中原地区聚拢。所谓何以中原，何以中国？大家都在讨论这些事情，实际上那时候是反映了一个巨大的一个社会的变动。社会变动对于周边地区来说它就像一个虹吸现象一样，把人群吸引到了政治的核心，像边远地区这个时候它是存在着这样一个下降。所以文化的发展不可能是直线的，当然我们说我们的华夏文明中华文明是一体，没有中断的文明，这个总体上是对的，但是在若干个区域是存在这种文明的这种断裂，从遗址和人口的减少你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在东部沿海曾经发生了这样的一个现象。

再次繁荣起来是到了周代了。非常有意思的，周代的这些遗址的复兴，竟然是走了我们看也是这些中心，这些中心它在地理上有它独特的重要性，它便于聚拢资源。我们相信处在这两个中心地位的人，他很容易得到沿海的这些物质，鱼、虾、盐，也很容易得到山区里边的这种皮毛、肉食、木材，它是一个最佳的一个位置。而且它还沟通南北，在龙山这个特点就已经出现，到周代复兴之后仍然是如此，所以这个特点可以看到。

另外在周代可以看到在山里边的这些遗址。因为我们调查区域基本上就是山的最高峰了，不大适合人类居住，但是你看这些遗址在这里边，这说明什么？生活着这样一群人，我相信这不是像龙山时期的那些小遗址只是一个临时营地，这些人实际上是为了逃避官方的一些压迫也好，反正寻找自己的乐土吧，同时它们又有很明显的防御的色彩。有的遗址你到现场你会感到他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现在人都很难到达的地方。有可能就是说诸侯混战，我们知道吴和越对东部沿海地区的这种影响是非常大的，战争也是往往从海上从沿海发起，像这些人生活在城市的人遇到战乱的时候他可能往这些山区跑，这个时候是他们的一个避风港，所以可以想象出来他们当时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是什么。想象不到有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发现为什么在这个地方，现在村庄都不到的地方，现在人耕种都不到的地方你会发现遗址。当然我刚才说寻找乐土那个也是一个想象，但是战争的躲避，包括这种也可能是逃避这样的一个税收这样也可能都有，所以你必须对遗址进行发掘。也可能他是个猎户，一群猎人在这儿，也不排除它是个季节性的，狩猎的最佳时期我到这个地方来。但是它是维持在一个比较大的规模上，和龙山时代就不一样。这是西周，把周代分成西周和东周的话，我们西周还是比较少的，但是这些规律已经出现，东周是非常的明显了，几乎是和周代没什么大变化。

另外大的变化就是什么？汉代。汉代最大的变化我们可以看到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遗址，这个是两城镇、尧王城还仍然是一个大遗址，但这个遗址是文献记载的就是海曲故城，秦汉时期的县城叫海曲县。这个是我们调查之后，同三高速修复，省考古所在这进行抢救性发掘，在海曲故城周边发掘了这种叫土丘墓葬，里边还有带木牍的带文字的这样一个信息。我们可以看到这个遗址的突然出现，因为这个地方地理环境并不好，但是它处在一个沿海通往内陆的一个交通要道上，所以秦汉帝国深知这个地方的重要性，它就把这个县城就设在这个地方，它是掌控整个东部沿海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门户。实际上在这个地方它是遏控交通要道，文献记载这里有盐官，我们调查发现这肯定还有冶铁的痕迹，实际上就是把沿海的资源输往内陆的一个管理机构，吕母起义攻打的县城就是这个地方。

所以我就说区域考古调查一定要包括历史时代，这个也是我们的一点心得。如果说我们这个项目在聚落考古上有所贡献的话，我觉得很大的一个程度上就是我们把文献记载非常丰富的汉代包括进来。这个聚落考古大家做起来都以为是史前的，实际上它是不是合理，是不是有效，很大程度上要靠历史时期的这种你调查的结果来加以验证。特别是汉代我们没有县乡级的，因为我们知道郡，郡县之后这个县下边还有乡还有里还有亭，实际上在我看来像这样县城之下的遗址都可能是和乡一级和亭和里有关系的，所以在我们报告里边，我们英文里边没有提到这一点，在中文发表的时候我是要把它加进去。就是说也呼吁大家在做这种项目的时候，把历史时期能够包括进来是非常有效的，就是说对于你解释是非常有效的。因为你清楚地知道这个遗址的级别，而且文献据记载到的对于某郡的人口是有统计的，将来你是可以和人口，和这种非常多的这种社会的组织，特别是基层组织相连贯的。

今年我的一个硕士研究生王焕他写的论文，我让他看尹湾汉墓的日记，那个日记是一个大概相当于是县以下的一个官员，他的日记，可惜他没有到这儿来过，他要来的话肯定会记录上，也可能来了现在没有辨识出来。你看他今天在这儿我住两天，然后几天之后我又出现在另外一个乡里边，他是巡视，实际上在汉代像这些遗址他都可能去过。所以我们南部已经到了赣榆了，因为省界了不能再往南跑，但我还是让他去调查了苏北的几个县城，汉代的县城。它的面积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表的城墙、大的陵墓、建筑基址，所以我们对遗址的判断有些人说你们光从面积来判断遗址的级别是不够的，实际上你仔细阅读我们报告，我们记录的，就是除了陶片分布之外，包括它的这些地表可见到的这些遗迹，你可以看到乡一级的这些虽然也有汉墓的封土，但它要小得多。你干时间干长了之后，你可以判断这个墓葬可能是一个县令的，那么乡一级的可能就是一个乡长的，在各地还保留了很多这样的地上可以见到的，这当然也是我们记录的判断它的级别的、等级的一个重要的考量标准。

我们这个村子叫大古城，实际上就是海曲故城。后来的调查，像在这个地方又发现了一个叫大土山遗址，可能是一个文献实载的一个县城，规模比大古城还要大。琅玡郡当时是将近50个县，所以知道县城位置的只有14个，大量的是不知道在什么位置了，所以你根据这种方法是可以判断这个遗址的级别的。所以它和历史地理我现在再回过头来看史念海先生他那个研究，就考古学一定和历史地理相结合，你对地理的判断，在野外的你这种对地形的把握，当然资源也是考量的一个因素，你对历史地理的掌握会影响到你对这个的解读。后来在其他的场合、文章当中我也呼吁，应该加强对历史时期聚落考古的研究，这样它会把我们这种经过我们文献检验的方法，使它更加的合理。

关于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我想最后如果作为一个结束语的话，现在我们考古学可能是在一个新的阶段上，我就说作为社会科学的考古学，这个可能是我们的一个发展的新阶段。

我们知道考古学是作为历史学的考古学，我们中国的考古学尤其如此。1928年殷墟的发掘，为什么选择殷墟，实际上就是我们要重建中国古史，我们一直还在沿着这个路，我们找到了殷墟，找到二里岗，找到二里头，还找到了史前的这一些文献可以对应的。我们说作为历史学的考古学在中国是永远不过时的。后来有人提出作为人类学的考古学，这是在西方尤其在北美人类学比较发达的地方，就是你研究考古学的目的还是要解释人们的行为。再后来随着科技考古的发展，比如说考古学它是可以放到理科去了，因为它的手段都是科技，科技考古可以说非常的热。包括到现在植物考古、动物考古、环境考古，现在什么分子生物学考古，古代DNA就是，同位素考古这都出来了，我觉得方兴未艾，这也是考古学之所以能够保持它的长盛不衰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我觉得，我们的考古学可能还面临着一个，大家还没有深刻意识到的一个，就是考古学研究社会的能力已经成熟。我们现在可以研究考古学的什么呢？社会基层组织，可以研究它的贸易，可以研究它的这种商业，它的经济，甚至你可以和历史的这种文献，包括它的资源，对资源的这样的一些开发，可能还有军事上的东西。就说像这样的词汇，像人口、经济、贸易、交通等等，这是社会考古学的一些概念。所以我们说，如果是把它定位为人文学科的话，它是文史哲，实际上我们现在发现很多经管法的东西我们也在关注，这个就是说我们说作为社会科学的考古学，我觉得我们现在条件已经到来了，但是这个路子会很长。比如说我们怎么样去考古发掘当中去辨识市场，贸易就一个物质从这儿到那儿你可以通过分析来得到，但考古学肯定会发现了这样的和市场有关的，怎么去辨别出来？在我们的东周，就像战国古城的城址的发掘当中，实际上文献记载是有市场的，是有市的，当然有市没市我们这有货币，这个是容易判断有贸易有市场。实际上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的话，像古人也有这些行为。我觉得对社会关注，会使我们对考古学材料的关注，包括我们对发掘当中对于和社会行为有关系的这样一些行为留下的遗存会加以关注，很可能若干年后我们真的会发现这样的市场，发现客栈，不只是钱币而已。最近加里·费曼，还有尼古拉斯，还有他的夫人琳达，还有一位道格拉斯叫什么，姓我忘了，发表在《南方文物》，题目就是《作为社会科学的考古学》，这个是我的一个学生把它翻译了，我校对一遍。在西方这个是新提出来的一个概念，实际上我觉得我们和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关键是我们能不能意识到这样的考古学有没有这种潜能？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应该注意什么？它会影响到我们的田野作业，会引导我们的学科的发展。

我觉得刚才讲的从历史也好，科技也好，人类学也好，实际上我觉得是考古学发展的阶段，但是同时它又是考古学发展当中并存的几样东西，它并不互相排斥。科技考古它的研究对考古学的介入越来越深入，它的方法越来越有效，它出现的时间有个阶段性，但是我们不能说作为社会科学的考古学就排斥其他的，这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是我们的研究的内容更加的丰富，而考古学应该来说也越做越有意思，就说兴味、兴趣会越来越作为我们指导大家的、吸引大家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所以让你的兴趣去做，考古学它是这样一个领域，你想做哪方面的研究你都可以从中找到你所需要的材料。为这个文章（《作为社会科学的考古学》）我写了个导论，我就说这个是考古学可以永葆青春的一个秘密。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