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们说整个中国古代的早期只有郑州商城为主的二里岗时期，200多年，和春秋战国时期，500年左右，只有这两大时期是筑有外郭城墙的，其他的通通都没有外郭城，所以大都无城。而这两大时期恰恰都是这种军事上非常紧张，是吧？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我们说是不是这样？我们这样来看。

这个是偃师商城，大家知道这个面积比较小，然后一般认为是别都、辅都、陪都或者军事重镇是吧？明显的没法跟郑州商城那样的主都来比。那个时候就是高墙深垒，大家看一下，现在这个城墙，大城城墙十几米宽，而城门只有两米多宽，请大家想象一下，那就是一个胡同，就是进来非常难，顶多容一辆车，如果那时候有车的话，车应该有了，在偃师商城中也发现车辙，还有小的车轴头、车軎这些东西。所以请大家想象一下，这个就是说还是壁垒森严的，我们看这个城墙的夯土质量非常好，小城还有拐折，这种拐折就有点马面那种感觉，比较利于在侧面拉弓放箭，用来抵御企图攻城的敌人，就这样的。

我们看这个偃师商城，这是大型宫殿建筑。我个人的博士毕业之后也在这儿主持过一部分宫殿基址的发掘。在偃师商城就发现了属于国家级的祭祀场，就随葬数百头猪，还有一些牛羊，甚至有人，人的牺牲的这样一些祭祀场。再看看它这个方方正正宫城的后边，宫殿基址居于前边，然后祭祀这种东西居后，最后面可能是池苑。在二里头我们又发现了可能是偃师商城国家级祭祀场源头的巨型坑，大家看在这个宫城的东北角这一大片，2000多平方米这么一个大坑，我们现在钻探发掘确认它里边是密密麻麻的幼猪，很有可能是用于祭祀的，只挖了几十平方米的这么一个探沟里边就发现了四头，如果要是铺展开来，很有可能更多，非常有意思。

我们一直在探究中华文明的源头，就是什么时候是文明？什么时候是国家？非常不好说，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现在如果我们心平气和，我们意识到国家和文明的起源根本就不是一个门槛，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一蹴而就的。那么我们说国家化、文明化、城市化、社会复杂化都是一个过程，对不对？如果是眼光放得不长远的话，我们就很难看清楚，因为它其实是渐变的，从姜寨、半坡这样的大体平等的聚落，我们一看，要跟偃师商城这样比，那明显的，那就是说广场才是向心、开放、公众参与的，一旦高墙深垒围起来，带有中轴线这个东西，那就是封闭性、独占性、秩序性，就是整个政治决策的这种独占性就起来了，这是中国王朝时期的中国的政治文明的最大特色。我特别愿意引用北京大学唐晓峰教授的那个话，就是“不让看”是中国古代王朝文明政治特色，他说是紫禁城“不让看”，我们可以扩展到账本不让看，地图不让看是吧？宫殿也不能看是吧？就是这样，所以说像唐晓峰先生，巫鸿先生他们都指出来了，所以中国就很少有那种像西方建一大广场的，等于属于全民的那种monument，纪念碑似的那种东西，没有那样的东西，完全是属于王室的，属于贵族的，是这样的，所以说这个都可以显现。

到了这个，我们看刚才说的二里岗王朝的核心部是这样的，向外，它就是大幅度的扩张，比二里头时期又有进展。这是张光直先生那个《古代中国考古学》这本书里边一张插图。

然后我们再往下看，我们都认为这商王朝这个都城，它的中心区从郑州地区移到了安阳地区。大家都知道洹北商城是十几年以前的新发现，洹北商城发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城池，然后专门定名洹北商城，有400万平方米。后来究竟是盘庚迁殷还是河亶甲迁相，大家争论不休，这种迁都行为。现在包括发掘者在内都承认洹北商城是殷墟遗址群的一部分而已，就是它从洹北向洹南这种迁徙只是一个都邑内部的这种中心区的迁移而已，就是说甚至当时洹北时期，洹北时期小屯这一带是它的郊区。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份发现，西北冈王陵区在洹北很有可能能找到，就是说埋藏王陵的最早的墓，很有可能能找到洹北商城时期。所以说这一遗址群从一开始就是跨洹河而建的，只不过重心在洹北而已。不知道什么原因，很短的时间内大火把宫殿烧毁了，然后它整个移到了大家熟悉的这个，以小屯为中心的洹南这个区域。我们看这就是洹北商城一号基址，它是现在所知道的商王朝的最大的单体建筑，16000平方米，大家知道二里头一号宫殿是10000平方米，这是16000平方米。但是大四合院基本上跟二里头是一脉相承，这么延续下来的。我们看，考古人非常羡慕这样的工地，那就是说整个大火烧毁之后殷人就迁往洹南了，然后到了战国时期，这个地方成了耕地了，所以基本上没有受到后代的严重的破坏，太幸运了这个。大家看这整个倒塌的门槛，甚至这个台阶上边还有雨搭，台阶上面应该搭这个小棚子，那个雨搭，火烧了之后，台阶整个塌下来了，还能看出梁架那个结构和有草拌泥的建筑材料都看得很清楚。

这里边提出我的新的观点，也不是我的新观点，这个安阳考古队的同事已经指出来就是洹北商城没有起来城墙，然后我个人又在他们基础上做了深入分析，我同意他们的观点。大家看这个情况，现在给出来的，大家看左上角的剖面图，那些是偃师商城和郑州商城，它那城墙剖面，大家都知道这就是版筑，大版筑，整个先挖基槽，基槽是平底的，两边夹板整个平夯，这是当时典型的起墙的这种建筑工艺是吧？包括我的同事新发现的洹北商城的宫城，大家看，洹北商城宫城发现了，我们看第三个剖面图，就是洹北商城宫城的这种剖面，跟上面是一样的，都是一个平底平夯，但是我们看下边两个漏斗状的这个，然后城池下凹的这种东西就是洹北商城所谓大城的剖面，夯得极差，顶多就是用木锨什么稍微拍打拍打而已，土往里简单一填。所谓南城墙那个城壕里边甚至还有淤土，也就是说当时根本就没填平，还积过水，还有淤泥淤沙这种的痕迹，就是这样一种状况，不管怎么样挖了一个方壕然后没有起过墙，没有证据证明它有高出地面的墙体。由于中间的宫殿区被烧毁了，草草地把这个方壕填平了，我们注意到小双桥现在还没有发现城墙、城壕，这个只是一个方壕。等进到洹南之后，彻底的跟二里头一样，回归二里头，而且从洹南殷墟开始，就开启了从晚商到西周整个将近500年的大都无城的历史，整个都城根本没有城墙。所以这个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是吧？

这是殷墟的平面图，大家都比较熟悉了，这就不多讲了。

我的同事岳洪彬博士做过这样的分析，殷墟的都邑模式早有学者指出它是一种族邑的这种分布，都是一个小族邑，不是说由多个组成部分组成的，而小屯宫殿宗庙区一直就处于核心的部位，处于王族的居住区，然后后边随着它的时间的推移，它逐渐逐渐扩大，族邑也扩大，一点一点点，等于这个圈是往外扩，这个示意图基本上就是这样一个状况。这个就让我们想到了《左传》里面有记载楚国的那大夫，说如果王权兴盛的话，“诸侯守在四夷，又焉用城”，就是说诸侯亲族的那些，他们都像墙一样来守护着你，我们现在把我们的人民解放军形容为“钢铁长城”，实际上跟这个是一个道理，就是说把人形容为长城，等于说外围都有这样的所谓政治可靠的这些亲族，是吧？在外边拱卫的，就没有必要有一个大的城圈再圈起来。

这是现在的殷墟宗庙区的一个复原。这个我们看，大家都非常熟悉西北冈王陵区，这是中国历史上首次出现了带有墓道的这种巨型墓，它的来源还有待于进一步探究。这是我们的同事最新发掘的孝民屯的铸铜作坊区那一带一小型建筑群。大家看，2室1厅，3室1厅，有一些很有可能是工匠的住处，有一些恐怕还是外来人口，这个非常有意思，这个对于探究当时的殷墟社会很有益处。大家看，随便的这种配合基本建设的话，就能发现这种中型的可能属于族邑，一个族邑的一个中心的这样的小四合院，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都是这样一个结构。

这样就总括一下，我们看到殷墟，从龙山晚期，比如我说公元前2100年到公元前1100年，或者1000年，商周之交这1000年。大家看，这张图是同一比例尺的，我们看整个都邑的变化，不得了，就整个的一个空前大提速的这样一个状态。如果说大家要是复习考试背这些数据，你觉得十几万、一百万、三十六平方公里没有概念，大家看看这个，这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冲击性的这么一个变化，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都有待于进一步探究。

我们看这个是日本学者宫本一夫教授他的新书，这个书的头一阵我们还做过推介，广西师大出版社，日本讲谈社出版的《中国的历史》这一整套书里边，第一部就是我们考古学家宫本一夫先生写的，我作为中国学者写的推荐序，大家有时间应该好好读一读。他从一个宏观的角度，这几张图非常能说明问题，从二里头时期的二里头文化的分布范围演变态势，到二里岗的大扩张，到整个殷墟时期，尽管收缩了，各地土著化的因素明显，但是殷墟都邑的是高度发达，它的发达程度是相当高的。大家刚才都看到了，这个是很有意思的。

我们看就这1000年里边整个都邑由我们说不知道从哪迁到二里头，从二里头到郑州，从郑州又换了一些地方，现在我们还要搞清所谓文献中的“比九世乱”，就是所谓中商那一时期，然后到了安阳，然后整个商王朝灭亡，它的工匠、殷移民又被移到了洛阳这个西周的东都，大体上是这样一个脉络。

然后我们再往下看，所谓大都无城，这就开头我们看的，整个后边就是这样的，周原遗址群发现了非常非常多的青铜器，宫室建筑这一块都非常令人瞩目，但是没有发现大圈的城墙。最近据说有小的城圈发现，但那顶多就是一个几十万平米的，就是一个小的功能区，我们还有待于进一步的发现，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看周原的宫室建筑还是比较雄伟的，一直是三进院落这种，延续到这儿，从二里头到二里岗到晚商，这样的一个传统。丰镐遗址，丰镐遗址是西周时期的正式的都城，丰京和镐京分居于丰河的两岸，我们看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现城圈，这是我的同事和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共同做的丰京、镐京。最新的区域系统调查，也还是没有发现城墙的迹象。这是丰镐遗址出土的贵族墓和乘车马坑。我们知道这个洛阳是周代的，西周时期的东都，这么长时间发现了大量的重要遗迹，但是在西周时期的所谓洛邑没有发现城墙，我们看只是在这个，上面虚线画的这个瀍河两岸六平方公里的范围内，重要迹象非常集中，但是没有城墙。整个西周时期一直是有这样一个状态。

这样一来，我们给大家隆重推出我们考古所冯时教授他的这个研究成果，这叫殊途同归。遗憾的是去年，我在《文物月刊》上发表《大都无城》这篇论文，《文物月刊》的2013年第十期，大家如果感兴趣话，可以再深入地读一下。我说非常遗憾，以前读过冯时先生这篇文章，他主要写的陶寺遗址，当时还没注意，就说冯时先生已经在数年前就提出来，他梳理文献，他的这个结论就是三代的大邑没有城墙，越是没有城墙的，越应该是大的都邑，有城墙的反而是一般性的，我们看就是他的“郭”和“邑”是有明确的区别的，尤其是最近出来的清华大学的战国简，这里边有“亳中邑”，然后他一看跟其他的文献一对读，知道所谓夏灭商兴之后，叫“亳中邑”更说明这个“邑”大概是大都和主都的意思。所以他的观点就是居于中心的王族由于有了诸侯的藩屏，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实际上已经没有必要再建立高大的城墙了，早期国家特殊的这种政治结构以及君王内治而重文教的传统，是吧？内圣外王了，也使得王都必须呈现为不具城垣的意义的形式。那就是说，由于我要向大家传达教化的，我是中央之城，中央之邦，我弄个高墙深垒把这围起来，我都怕见人，这跟我的王的身份是不相符的，跟王都身份是不相符的。冯时先生梳理这个文献里边有“沟树之固”，就是说种一些树或者是挖壕沟，这都邑旁边有这样的设施，但是他说它这作用跟军事意义上这个城垣不一样，就是为了防止野兽进来，或者是整个规划疆界这样的作用，这个非常有意思。如果说我刚才和马上要给大家讲的是考古学上的大都无城的话，那么冯时先生就是从文献学角度来验证了这个观点。

下面我们看就是中国早期历史的又一个特殊的时期，那就是转型期。春秋战国时期，我们看它在两边大都无城中间，又有一段又筑城了，恰恰是政治、军事形势非常严峻的这种阶段，我们看当时在考古学上可以分成七大文化区，这里就不多说了。这是我博士论文的一张附图，尽管做于90年代末期，大家看，整个东周是400多个城址，尤其是河南地区，是不得了，还有新的东西还在发现。当时这叫无邑不城，就是周王朝没了，天下群龙无首，就开始互相征战。我们看这个，这是统一比例尺的一个东周期都城这个比较，大家看看，学过考古学的同学都能看出这是哪个城，这都是些著名的城。

首先我们看山西侯马晋都新田没有大的城圈是吧？几个小的城可能是晋侯的城，晋公的城和大夫的城，但是没有一个整个城圈，这还应该是大都无城的孑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