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鲁，山东曲阜鲁国故城，一直以来，发掘者就认为从西周早期开始到战国一直有城，《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卷也这么认为，但是本人经过剖析，认为不是这么回事。大家看关于周王城有许多想象，大家知道《周礼·考工记》，营国制度，什么“九经九纬，经途九轨”“前朝后市”这些东西，都像不像。历朝历代都画这样的图，但是在实际的先秦城市的发展过程中，就没有这样的东西。我们把曲阜鲁国故城拆分来看，我们说这叫动态解读。西周时期它的文化遗存仅局限于西北部，东南根本没有人居住，那就根本不需要一个城圈来围起来，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城。到了春秋时期，我们看第二个图，大概这个城圈出来了，而且当时的宫城在中间是吧？内城外郭，到了战国时期又割取了西南角这一大部分作为宫城。到了汉代，那就在帝国的情况下，一切都是郡县制的一个大的帝国的框架，那么绝对不允许你建跟你身份不符的那样的超大的城圈，那是僭越的，那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说那个时候才又收缩回这个，只是把战国时期的一个宫城作为鲁县县城或者是鲁国的这个郡城。就整个春秋战国时期都城布局的比较，我们可以说能看出大体上春秋时期是内城外郭的，就是说这个宫城都在里边。

到了战国时期，我们看中间底下齐古城，春秋时期在东北部的宫城应该是那一带，到了战国时期都把它移到了边上，我们说一方面是满足统治者的穷奢极欲，另外一方面应该是社会阶级矛盾比较复杂，既要防外也要防内，就是说统治者也尽可能地脱离一般的居民的住处，然后单独放一边去，甚至就脱离开它，所以这个是春秋到战国之间的一个比较大的这种变化。临淄齐古城的排水设施，也是相当宏伟的。

邯郸赵王城里边龙台，这个不得了，整个大的宫殿建筑就6万多平米，现在距地表还有十几米，层高还十几米高。所以我们看到整个中国早期历史，所谓建筑的逐渐逐渐抬高跟社会复杂化应该是成正比的。我们看史前时间地穴是往下挖，往后有地面式的，还有偃师商城这种商代台基式的，然后到了战国时期就高台式的，一点点这样，就是不惜用民力，逐渐满足统治者的需求。

我们看燕下都遗址。大家都特别熟悉这一个总平面图，但是我们说要摒弃这种总平面图的分析方式，因为都城遗址往往延续好几百年时间是吧？它就会有一个变化的过程，我们要从中梳理蛛丝马迹，所以关于燕下都有好多种说法。这个发掘者，现在大家看，我们说许老师也没法脱俗，许老师是大二里头主义和大中原中心主义，都强调二里头是最早的中国。我们看曲阜鲁国故城的发掘者和燕下都的发掘者都尽可能地把这个城的建城时间往前推，是吧？这个非常有意思，也许带着情感在里边，大家也知道考古学文化的命名，没有哪个省的学者专门用别的省的地名来命名这个考古学文化，而是一定要用自己省里的，那个省的用那个来命名，实际上一碗豆腐豆腐一碗对不对？大家就带着情感，带着乡土的这种感情来寻问，所以在这里我们应该保持着警醒，应该相对客观地来看这些事是吧？刚才什么春秋晚期说，战国说，我们看哪一说更接近实际？我们看，春秋时期只分布在城南这两小块，其他完全没有春秋时期的东西，所以那个时候春秋时期就建城了是根本不可信凭的。所以我跟大家一起交流的就是，请大家注意应该加强考古学的基本功，这样你读报告的时候，你可以意识到有的时候发掘者给出的材料并不支持他在结语中的观点，对不对？这个必须要重新回到原单位自己去梳理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不是？我们看到，战国中期开始有意思了，铸造铜铁兵器的，铸造钱币的这种钱币范都发现了，贵族墓出来了，但是它仅限于偏南这一块，北边城圈和西边还都没有，战国中期这个应该是建都了，但是仅限于这个。战国时期出土刀币，显现那个时候已经开始这个很发达了。我们看到战国晚期整个这个中轴线，另外一个区域，铸造兵器、铁器、铜器、骨器的作坊。大的贵族墓区，分布在西边，郭区里边，这个可能他们一般认为叫辅郭，是这么一个状况。我们知道战国中期说是大体可以信从的是吧？我们看燕下都保存的还是非常好的，现在大的夯土建筑都在地表上这么耸立的，这在中原地区还是很难得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捋出燕下都从前到后一个发展过程，我们知道它一开始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有一个变化的过程，不是说从一开始就有的，所以这样就是说我们只有强化考古学的基本功，我们才能在运用考古材料的时候有辨伪的功夫。这是希望与大家共勉的。

我们再往下看，我们大家耳熟能详的，我们特别熟悉右边这个图，那是整个一个总平面图。郑韩故城非常有意思的是，韩国彻底把郑国灭了，是作为敌国，杀人无数，那个时候非常残酷。本来春秋时期郑国的宫殿区、太庙、社稷、仓储都在中心这一带，都是有中轴线这种感觉。大家看，到了战国时期专门在它上面建立一堵墙，而且有意地把铸铁作坊放在这个地方，还特意埋一些小孩墓、残疾人的墓，就是为了把你这个风水给你彻底地灭了，因为中国历史上王朝更替……完全是斩尽杀绝，彻底的平毁的。我们觉得幸运的是紫禁城，由于满族在这之前偏于质朴，军事民主制，那个时候感觉我进来了，没有那么高的文化，然后把这个紫禁城留下来了，才保留，否则的话我们说我们的传统源远流长，但是我们留下来什么东西？大量都是地下的东西，上面通通给你毁掉，洛阳有多少次是饿殍遍野，从金碧辉煌到饿殍遍野，隔二三百年就这么一场洗牌。整个的王朝更替，我们看这个非常残酷，完全伤筋动骨的大的变化，从考古学上可以推导出来，是吧？

然后我们再看发展期，我们看看从战国时的秦到秦代到汉代，我们看看都城上还有什么变化。刚才讲的是二里岗时期的二百多年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阶段，春秋战国时期这五百年是特殊阶段，然后在这之后它又怎么发展，是不是还按照大都无城这个轨迹走？现在我们具体看看。

大家看看，这是整个西安和周围地区的这么一个总的都邑分布。最初，大家看，周代的丰京和镐京，用虚线画的，没有城圈是吧？然后我们看，到了战国时，春秋战国时期打得一塌糊涂，完后战国时的秦咸阳，几十年的发掘，我们就没有发现它的城墙。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根本没有城墙，如果要是按逻辑推理的话，或者是辅之以这个史书记载，秦国一直在积极地向外扩张，根本没有必要防守，它一直向外打，整个都邑是安全的，所以就这样子。大家看，等后来到了始皇。秦始皇时期那就不得了，那就整个沿着渭南，一开始在渭北那边地势比较高，那是宫殿区，后来渭南，阿房宫、兴乐宫这种全建起来了，甚至还仿天象是吧？整个一个非常庞大的宇宙观。秦始皇那个帝国，它那国门在哪儿？东临碣石有遗宫是吧？然后秦皇岛那一带，那是整个东大门，是这么一个概念。然后我们看的，有学者就推测说应该有，但是被渭河来回摆动冲刷了。大家知道去年十大考古发现，今年评的，2013年十大考古发现之一汉长安城渭桥遗址，我也是评委，这个渭桥遗址上了，确认像这种大规模的摆动是发生在清代时期，在那之前恐怕没有，不像以前说的那种渭河摆动的那么大，所以考古发掘再辅之以历史地理研究，逐渐地是不是把这个东西探明了。我们看，这都是不同历史时期对于渭水及河流两岸的秦汉都城的关系的研究，我们看这是咸阳阪上的秦宫殿的这种发掘场景，复原、展示的这样的情况。

我们再往下看，到了汉长安城。因为很大，汉长安城30多平方公里，所以这样就大部分认为这应该是外郭城。但是你想一想汉帝国那是什么样一个国家，如果要是单纯从大小上来看，它就是比燕下都稍微大一点，这是长安城的全部吗？我们也知道著名的学者杨宽教授跟刘庆柱先生，他们有你来我往的学术交锋。杨宽先生就认为这就是具有内城性质的，就是汉长安城整体上，现在这个30多平方公里的，现在最新测的是34个多平方公里，以前都是36平方公里，这更进一步精确化了，这个圈杨宽先生认为就应该是内城性质的，外边才是这种大郭，但是有郭区没有郭城，没有城墙，是这样。刘庆柱先生认为这个就是长安城的郭，就是你来我往的。大家有兴趣都可以读一读这些东西。现在看来，如果更宏观的，就是像我们刚才这样从上古时期梳理过来，我个人还是认可杨宽先生的观点，就是大都无城。如果说汉长安城从一开始建的时候，还把它当成一个圈城来建的时候，那么到了汉代中期之后，随着整个国势逐渐强盛，功能区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需要向外扩展，那整个完全不限于城圈了，我们看汉长安城随着考古发现它的平面布局还有变化，所以说这些就是我们的认识也是逐渐深化的。到了汉代末年和王莽时期，有在汉长安城南郊建立社稷、王莽九庙这些东西，实际在这之前就有建章宫。我个人梳理的材料，城墙以外并不完全是墓地，还有铸钱的、铸造陶器的这些作坊，就说明还有人居住，所以36平方公里究竟是都在城里还是城外？东市和西市是完全在城里还是城外？这些都有争议。现在看来作为都邑的汉长安城已经形成一个大的首都圈，是肯定不限于现在的汉长安城的城圈的。我们看这是汉长安城霸城门和长乐宫的遗址，现在保存得不错，现在正在建国家遗址公园。你看未央宫和椒房殿复原，这是电脑做的这种复原图，就非常壮观。

如果说秦和西汉都是没有外郭城这个城圈，那么我们再看东汉，东汉时期有城圈，但是这个城圈里边北宫、南宫和其他的贵族府第占据了绝大部分，所以说东汉时期这个城市也基本上是具有内城性质的，而且没有外边的外郭城。

我们看到了曹魏和西晋时期，这个开始有比较重要的转变，就是南宫被取消，逐渐逐渐地从位于偏北地域的宫城，开始第一次引申出在全城都具有重要地位的中轴线。

等到了北魏时期，大家看，铜驼街就开始形成了。从位于偏北地域的宫城向外，向南直通都城南大门的这么一个大中轴线开始出来。而这个我们看，这是宿白先生早年复原的。现在确实发现了外郭城，有明确的外郭城是从北魏时期开始，就这个时候，大家看，城郭齐备，大中轴线，里坊制这些东西，从曹魏邺北城到北魏洛阳城就开始出现，中国历史进入一个新阶段。

整个都邑制度也进入了一个后大都无城的阶段。我们看这是根据《洛阳伽蓝记》的记载做这个复原，大家看看，这个寺院林立，里坊棋盘格似的这种分布还是比较壮观的。这是现存的汉魏故城的城墙，我们看就汉长安城，我们说34.4平方公里，然后它外边有一个比较大的首都圈，有些是根据人工渠来作为它的郭区的分界是吧？等一点点往后去的，到唐长安城那就是城郭齐备是吧？中间我们就一带而过，整个就是它的这个终点，就是等于后大都无城时代。中国中古之后都城无一例外的就是这种城郭并立，大中轴线，等宋代之后大家知道里坊制逐渐逐渐被破坏，这种街巷制，到了明清北京城又具有北方特色，胡同开始出来了，这就是整个中国古代都城的一个脉络。

我们最后再回顾一下，我们看是不是这样一个情况，说许老师说的这些是不是符合实际情况。我的那一篇，去年发的那篇论文有比较详细的注，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都可以一一地看一看，看这样一个观点是不是能成立，跟这个防御性城郭时代的大都无城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我们说的内城外郭的礼仪性城郭时代。这就是我对中国古代城市的一个粗浅认识。好，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