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国视角包括这么多的内容，在当时是怎样传播的？是怎样让南京大屠杀被外部世界所知道的？我们也可以看到这么几个方面。第一个就是国统区，国民党统治区。大家知道日本右派有个说法，说如果南京大屠杀真的存在的话，怎么会当时的国民政府统治区没什么反应呢？没听到谁记录这件事情吗？这是很无知的。我们可以看到贝德士早在1937年12月份，就通过迄今我们还不能所知的渠道，一定是秘密的，把他写给日本大使馆的抗议信传递到了国统区。在这个里面记录了数十起日军暴行的案例。国统区的报纸《大公报》，对南京大屠杀有很多的记载，我们今天都已经差不多找全了。特别有意思的是什么呢？田伯烈的这本书在纽约、伦敦同时出版以后，发行量很大，有30万册，国民政府把它翻译过来，发给部队的战士，发给官员们，发给社会各界名流，有数万册之多。这里面主要是记录了南京大屠杀的暴行。国民党的国际宣传处，还曾经把电影，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电影，可以想见是从马吉的电影翻印出来，拿到美国去放。所以当时的国统区是知道南京大屠杀的。蒋介石日记公布以后，我们发现蒋介石日记里面对南京大屠杀也是有记载。当然我想说明一下的是什么呢？像蒋介石这样的人，像王世杰，曾经做过教育部长和外交部长的，他的日记里面也有，这些人记录南京大屠杀的时候，你会发现他非常的冷静。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没有像一些，我们后来看到的一些人那样歇斯底里，悲痛万分。因为在当时的这些国民政府的领导看来，这个事情勿宁说是一种必然。中国的抗战刚刚开始，像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很多，所以他们是把南京大屠杀看成中国抗战大概一定会发生的事件，国民一定会遭遇的牺牲来看待的。

第二个就是中共方面，过去右翼也说过，说毛泽东为什么不提南京大屠杀？中国共产党为什么不提？事实上也是无知。中共的《新华日报》就报道过南京大屠杀，我曾经问过《新华日报》的人，他们说把那张报纸已经郑重地藏起来了，作为镇社之宝。郭沫若先生曾经为田伯烈的《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作过序，那就是说他是知道的。尤其是毛泽东本人，在1939年的延安那本书上，叫《研究沦陷区》当中，他是作了序言的。在这个《研究沦陷区》当中，本身就报道了南京大屠杀，所以他是知道。

第三个是欧洲，南京大屠杀传播到当时欧洲几乎所有的主要国家。德国本身就有好几位人士从事南京的这样一个国际人道救助工作。特别熟悉的，大家特别熟悉的就是拉贝先生，他的房子还在我们南京大学校园里。除了拉贝先生之外，还有克勒格尔先生、施佩林先生、曹迪希先生等等。那么除了德国人自己报道南京大屠杀之外，美国人士所做的这个记录，通过德国人士传播到德国。你比如说马吉的电影，拍好了以后是在上海洗出来的。当时的德国驻南京大使馆的政务秘书叫罗森，他就把它翻印了一套，并且做了一个说明，干什么呢？叫德国外交部送给希特勒看。他说这是一部伟大的时代文献，建议元首也看一下。那看的结果可想而知，罗森很快就被调回去了，后来一直受到迫害。英国方面，英国大使馆本身有人在南京，除了他们的报道之外，他们援引了很多美国人士对南京大屠杀的记录，特别是费吴生先生，写于圣诞节前夕的一封长信，这封信好长，有三四万字，全面地记录南京大屠杀。这个信通过不同的渠道都传递到英国外交部，我们在英国外交部档案当中也发现了这封信。田伯烈先生的这个书，《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发行30万册，所以在英国社会也是有很大的影响。但是我想说一点的是什么？英国人对待这件事情是非常冷血的。在美国炮舰被击沉的同时，英国炮舰“蟋蟀”号，商船“库特沃”号等等，也曾经被日军炮击轰炸。他们也抗议过，可是英国外交部说，这些事件到此为止吧，进一步揭露，也就那么大点意义。那英国忙什么呢？它特别关注的事情是在南京大屠杀期间遭到损害的这些英国公民的财产。所以我们看到这些文件，说句老实话，也很感慨。这些英国人士，包括一些女士丢了一打手绢，丢了一个枕头套等等都在英国政府向日本索赔的清单之内。欧洲，当然还有其他的国家，比如说苏联，苏联的《真理报》是报道了南京大屠杀的，但是《真理报》在南京没有记者，苏联大使馆虽然也在南京有设，但是没有人留守，所以它主要是援引美国记者和传教士的报道。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这个我们也收到。丹麦，当时有一个丹麦小伙子叫辛德贝格，在南京和德国人京特一起在栖霞山组织了一个难民营。这个人对南京大屠杀本身有报道，另外他也援引美国方面的记录，做过很多国际宣传。比如说在日内瓦开会的时候，他当时辗转准备回家了，正好在日内瓦碰到中国政府代表团，中国政府代表团得知了辛德贝格先生在南京的壮举，给他颁发了锦旗、奖状等等。辛德贝格的这些资料，几十年默默无闻，前两年陆续发现出来，你可以看到这个里面有很多内容是美国人士给他的。现在我们也已经发现，在法国档案馆里面同样有关于南京大屠杀的记载，具体内容正在翻译过程之中。意大利，意大利是日本的盟国，可是他当时派了记者，从上海一路跟到南京城下进行报道。但是他的记者正好在日本轰炸美国军舰的这个过程当中被炸死掉，这个人叫桑德罗·桑德利。所以他们的记录就到12号为止，但是也是一个很独特的视角，这是在欧洲的一个传播范围。

南京大屠杀传播的范围当中，最主要的当然是在美国。美国公众当时是普遍地知道南京大屠杀的，为什么？前面有说过这些报纸、报刊本身就对这个事情经过大量的报道。美国政府通过外交途径，也得知南京大屠杀的发生。美国的这些传教士们，这些教师们写了很多书信、日记，很多人的日记就是日记体的书信，在朋友、在亲人之间传播。我想在这里面特别提一个人叫费吴生，这个人英文名字叫乔治·费奇。可是为什么叫费吴生？他是出生在苏州的。这个人做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他从南京两次出去，第一次到上海，他其实有满肚子的话要说，1938年1月份，可是他为了能第二次出去，他在上海一言不发，很多人都在问他在南京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不说，所以日本人对他很放心。第二次他回来以后又批准他出去，这一次出去他就不一样，他穿了一件驼绒的大衣，这个里面藏了两个宝贝，一个《拉贝日记》，一个马吉的电影胶片，跟当时的日军士兵们，当时南京到上海的铁路恢复运营了，跟这些人挤在一块儿，没有被发现。到了上海以后立刻由柯达公司洗印了四部电影。这四部电影我们现在知道，美国是有一部，德国有一部，还有两部到哪儿去了？不知道。那《拉贝日记》带出去以后存在上海，后来由拉贝先生自己带回德国。这个人离开上海以后先到广州，到了广州以后，广东省主席吴铁城请他介绍南京大屠杀的情况，座无虚席。然后他到香港坐船回到美国，在美国东西海岸进行巡回演讲。演讲的过程当中，他一边放马吉的这个电影，一边进行解说，所以很多人都听到了他这一场演讲，包括赛珍珠。当时也有一个日本人，就一个，也到现场去听了费吴生先生的报告，听完报告以后就对费吴生威胁，说如果你不收回你的报告的话，我就把这个事情报告给日本大使馆，费吴生说我全说的是事实。所以你可以看到，就是说，美国文献实际上在美国是有一个广泛传播的。但是我同时也想说，这些残暴的案例传到美国的时候，美国公众刚开始的反应是悲愤，很快，他们就觉得说在远东发生了两个东亚民族之间的残杀，实在太残暴了，看了让人很不舒服。很多人不想看这个东西，所以虽然也是这样的一个惨剧，可是每个国家的人感受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