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所给我的题目是关于魏晋十六国三燕时期的考古，所以我拟定的标题叫《龙城春秋》，副标题是《三燕历史与考古》。因为是面向公众的演讲、讲座，不是纯学术的讲座，所以我的讲法可能跟在别的地方做学术发言有一点差别。首先解释一下这个题目；然后讲一下这个题目涉及内容的历史背景；再讲题目的两个主要内容，一是三燕的历史，另一个是考古发现——三燕和慕容鲜卑的（考古发现）。

解题就是龙城。龙城是十六国时期慕容鲜卑首领慕容皝在341年建的，也是慕容鲜卑建的第一个城市。现在很多城市都是汉人建的，尤其在魏晋十六国以前没有少数民族建的城市，龙城是慕容鲜卑进入辽西之后100多年建的城市，是很重要的（城市）。龙城也是慕容鲜卑建立的前燕政权的第二个都城，第一个都城是棘城。后燕和北燕也都以它为都城，所以它又被称做“三燕故都”。

这个“龙城”跟唐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龙城”不是一回事。原来有很多人把两个“龙城”混为一个，我认为是不对的。因为“但使龙城飞将在”中的“飞将”指的是李广，西汉武帝时期的人，攻打匈奴。李广与辽西有关，与龙城没关，他曾经担任右北平郡的太守。这个“龙城”是341年所建，差了几百年。所以不能把后来的地名冠到历史上的人名之前来给它命名，这是不对的。但王昌龄是不是犯了这个错误，我不太好说。历史上匈奴王庭确实也叫龙城，所以我认为不是一回事，这个龙城专指341年慕容鲜卑建的一座城市。

三燕是十六国时期由慕容鲜卑建的前燕、后燕，还有鲜卑化的由高云和冯跋建立的北燕。有的把高云划到北燕，有的划到后燕，我认为把高云划到北燕比较合适。第一，前燕、后燕都是慕容鲜卑人当皇帝，尽管十六国春秋把高云叫做慕容云，但他是高句丽人，不是慕容鲜卑人，是慕容宝的养子，所以把他划到慕容鲜卑里有点牵强。第二，他们是靠政变夺取政权的，跟前面的后燕应该有切割，所以还是把407年作为后燕和北燕的分界。这就是前燕、后燕、北燕和龙城的概念。

这个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的十六国时期。讲十六国时期，还要追溯到东汉晚期，黄巾起义造成全国大乱，各地军阀建立了自己的武装，在镇压黄巾起义的过程当中，他们壮大了自己的力量。经过互相角逐，袁绍占领河北、曹操占领河南一带，刘备穿梭各种势力之间，刘表占据荆州（湖北一带），孙权占据长江下游。200年的官渡之战，曹操打败了袁绍，袁绍退回河北。袁绍死了之后，205年曹操又到北边攻打袁绍的残余势力，将残余势力消灭。袁绍的儿子袁熙和袁尚跑到辽西，投奔乌桓。官渡之战之后，又发生了赤壁大战，曹操战败，之后基本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220年，曹操死后，他的儿子曹丕继位，汉献帝把皇位让给他，曹丕建立了魏国，我们管它叫曹魏。第二年，刘备在成都当了皇帝，因为刘备是皇叔，是汉室正统，建立了蜀国，蜀汉在四川。222年，孙权在建康（现在的南京）称帝，建立吴国，就是孙吴。263年，曹魏把蜀汉灭了。265年，曹魏权臣司马懿的孙子司马炎取代了魏，建立了晋，历史上叫做西晋。265年，东吴还存在。到280年，西晋又把东吴灭掉，统一了全国，结束了三国时代。

290年，司马炎死了。司马炎（晋武帝）很有能力，当了二十五六年的皇帝，死后他儿子司马衷继位，就是晋惠帝，是个白痴，什么都不懂。大臣跟他汇报说老百姓吃不上饭了，他问为什么不吃肉粥？因为他天天在吃肉粥，不知道百姓疾苦。听到蛤蟆叫，问这蛤蟆是官家的还是私家的？所以他的权力落在他老婆——贾南风手里，还有外戚、宦官，加上司马氏宗室之间，发生争斗，最后形成“八王之乱”。因为（晋惠帝）是个白痴，手里权力掌握不了，下边的宗室都想当皇帝，就互相争夺、互相残杀。八王之乱从291年一直持续到306年，307年司马炽继位，年号改称永嘉。311年，前赵攻破了西晋的首都洛阳，晋怀帝司马炽被匈奴贵族刘渊建立的前赵俘虏，312年晋怀帝就死了，永嘉年结束。313年，司马邺称帝，就是晋愍帝，316年又被匈奴前赵俘虏，西晋结束。司马睿在建康（现在的南京）在一些南渡的世家大族的拥戴下称帝，就是晋元帝，东晋开始。北方司马氏代表中原汉族的正统政权，他们到了江南，北边特别混乱，进入五胡十六国时代。鲜卑、匈奴、羯、氐、羌这些少数民族建了前凉、成汉、前赵、后赵、北凉、西凉、后凉、南凉、前燕、后燕、南燕、北燕、夏、前秦、西秦、后秦一共是十六个。冉魏、西燕没有算在内。

前赵刘渊建国是304年，这是十六国的开始，到439年北凉被北魏灭亡，十六国结束。十六国应该和东晋对应，但又不完全一样。东晋，317年晋元帝在建康称帝，到420年刘裕建宋，取代司马氏之后进入南朝的“宋齐梁陈”。

鲜卑与乌桓都属于东胡系统，现在搞东北地区的地方史、东北民族史的，都把战国以后汉魏时期或者汉魏以后东北的民族分成四大部分：一个是中原的汉族，是从中原迁过来的。另外三个民族：一是东胡系统，主要在辽西或辽西更北面草原一带活动；二是濊貊系统，主要在现在的辽东；三是肃慎系统，在更北面。对应现在的民族，濊貊系统属于高句丽鲜族，但不完全相等，肃慎系统就是现在的满族，东胡系统是现在的蒙族。慕容鲜卑属于鲜卑的一部。汉武帝时，乌桓迁到汉长城的塞外活动，东汉时，光武帝刘秀把他们迁到长城沿线的郡县之内生活。鲜卑一直在乌桓的后面跟着匈奴走，进入塞内后在沿边活动。

东汉末年，军阀混战时，乌桓站在袁绍这一边。袁绍在河北，地域上与他们相邻，袁绍给乌桓封王。袁绍败了之后，他的儿子要跑到辽西，就是因为他们的关系。

207年（汉献帝建安十二年），曹操北征乌桓，到柳城。辽东、辽西、右北平三郡的乌桓，以柳城为中心形成联盟，支持袁绍。曹操为了彻底解除后顾之忧，带兵到辽西把乌桓打败。辽西当时文献里说“胡汉降者二十余万口”，这些人都被曹操迁走了。因为那时的战争要掳夺人口，一是为了劳动力，去做农业生产、手工业生产；二是需要兵源，前面人打仗，后边有人生产，供这些人吃喝用。曹操把这些人都迁走，使辽西变成空地，所以我们没有这个时期的考古发现。“曹魏初年，莫护跋率其诸部入居辽西”，应该是220、221、222年，绝对不能超过222年，莫护跋进入辽西，莫护跋是慕容鲜卑进入辽西的始祖。

东汉末年辽东太守公孙度，趁中原军阀混战无暇东顾的时候，以襄平为中心割据，势力也逐渐强大起来。238年，曹魏已经有精力经营东北。司马懿（晋武帝司马炎的爷爷）是一个特别有智慧的人，他带兵讨伐辽东的公孙渊。莫护跋因参与司马懿讨公孙渊有功“拜率义王，始建国于棘城之北”。怎么理解这条文献呢？第一，当时他的势力很弱小，还依附于中原政权；第二，他们刚刚有定居的意向，还没有完全进入定居生活。慕容鲜卑本身是北方的游牧民族，进入辽西之后还是逐水草迁徙。莫护跋死后，他的儿子木延继位。木延死后，其儿子涉归继位，涉归又迁到辽东北。从莫护跋、木延、涉归的世袭来看，当时是父子相传，所以284年涉归死后，涉归的弟弟耐不想让涉归的儿子慕容廆继位，自己想继位，就把慕容廆撵跑了，但是国人不同意，又推翻了耐，迎回慕容廆。慕容鲜卑还是嫡长子继承制，这是汉化的结果。

慕容廆是慕容鲜卑历史上一个最重要的人物。莫护跋是他的始祖，木延和涉归都没有留下什么事迹，慕容廆的事迹特别多。他小的时候到幽州见幽州刺史张华，张华是个大文学家，写《博物志》，很有才，看到慕容廆就觉得他很了不得，说以后肯定是个人物，赠他衣物之类。慕容廆在这时“东伐扶余”，扶余王依虑自杀。他平了扶余，之后驱万余人回来。后来考古发现北票喇嘛洞（1996年被评为十大考古发现之一），经过考古学、体质人类学、分子生物学、遗传学多方面研究证明，喇嘛洞墓地就是扶余人的，与慕容鲜卑286年攻打扶余掠来很多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