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里有公共议事的房间，通常叫“王座室”，它是国王的宝座，两边是议事的大臣、官员。克里特文明的势力扩张到爱琴海岛屿，也扩张到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一些地方。其中提拉岛是今天希腊最著名的旅游胜地圣托里尼岛。这个岛上的一些古代建筑在公元前1627年左右被火山喷发覆盖了，1964年左右希腊考古学家发现了其中的一些壁画，这些壁画刻画的是航海情景。这样一幅生活的景象，你不会怀疑它是文明的世界。这是10岁的女孩，还有最早的拳击壁画，古希腊的拳击比赛是戴手套的，如果不戴会打死人。

迈锡尼文明是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上，公元前1600年左右兴起。西方学界有一个假说，存在原初的印欧语系民族，他们可能最早生活在欧亚大陆交界的大草原上，但是从公元前2000年左右开始向外迁徙，往东南迁徙到印度，也就是雅利安人迁徙到伊朗高原，然后往西南，进入欧洲希腊、意大利等。但没有考古证据。研究历史语言的欧洲学者发现，印度梵文、希腊的古希腊语、土耳其内在合体语、意大利语言、拉丁语，有亲戚关系。由此推导出他们最早是同一种母语，然后分散开来，变成一支一支的。尽管隔了那么多年，但还有亲缘关系，从它的语法结构，包括一些有共同意思的词语等。印欧语系民族最早使用马和战车，我们叫胡马。马在中国人来说是从中亚传过来的；商代开始有战车。如果去河南安阳的商代遗址，可以看到有战车的痕迹。可能这些似乎跟他们相关。根据这些语言的亲缘关系，提出在历史上有印欧语系的民族的假说。

迈锡尼文明，是古希腊语民族创造的，它可能是印欧语系的一支，进入希腊。1952年英国建筑师把迈锡尼文明的文字译读出来，发现迈锡尼人使用的语言是古希腊语，和后来的古希腊人用的语言是一致的。这是迈锡尼的城堡，著名的狮子门。米诺斯文明和迈锡尼文明都发现了文字，发现克诺索斯宫殿的译文师把米诺斯文明的文字叫线形文字A，迈锡尼文明的文字定名为线性文字B。线形文字A因为没有译读出来，姑且不论，最早的线形文字B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450年左右，比甲骨文还早一点。这是线性文字A的泥板，这是线形文字B的泥版。现在保存下来的线形文字B的泥板大概有五六千片。

根据最早的文字和考古证据的记载，比较明确的是城邦文明是从公元前750年左右开始的，也就是公元前8世纪中期，相当于中国东周时期，一直到公元前323年，存在了4个多世纪。城邦文明的特征表现在宗教、政治、思想、文学、艺术等方面。古希腊人没有这种划分，甚至没有宗教概念。古希腊人最接近宗教概念的是敬奉神明，宗教是后来产生的概念。

古希腊人没有政治这个概念，我们把它翻译成政治。“政治”从古希腊语politica来的，我们翻成politics，但是politica在古希腊人的概念是城邦事务。严格地说，翻译成“政治”是不对的，因为现代政治的概念比较狭窄。现代社会的分化比较细致，把很多东西从政治划分出去，比如宗教。某种意义上，古希腊人的政治概念和中国人的政治概念比较相同，因为对中国人来说政治是无所不包的。对古希腊人来说，政治也是无所不包的，所有城邦事务都是政治。但现在西方政治只是其中一个部分，因为宗教不在政治之内。除了宗教以外，还有很多，因为国家和社会是分离的。西方学术讨论在古希腊城邦有没有社会，有的说没有社会只有国家，有的说有社会，社会和国家是一体的。但现代社会包括中国，社会和国家已经出现分野。我按照现代人的概念分类。宗教或神明是开放的多神崇拜体系。他们敬奉很多神明，不断地接受，也有人在创造新的神，也有外来的神传进来，所以某种意义上是开放的。

政治，是法和制度，这是它的核心。思想，是批判和怀疑的精神。大体上讲思想可能比哲学更具象。哲学仍然有太浓烈的现代意义，是专门的知识门类。对古希腊人来说，philosophos或philosophia，philosophia是“爱智”的意思，对智慧的追求都是哲学。公元前1世纪的地理学家斯特拉波（Strabo），是出生在黑海沿岸的古希腊人，生活在罗马帝国统治之下。他写了一本《地理学》，提笔就说地理学应该是哲学家写的，因此我也是哲学家。即使柏拉图比较严格地界定了哲学，但哲学在古希腊人来说，从来没有统一成某种现在意义上专门的、研究形而上思想的一门学问。哲学是很宽泛意义的词，你对真正的知识，对真智的追求，对智慧的热爱，就是哲学。所以在古希腊人来说，所有的思想和知识，某种概念上都可以说是哲学。斯特拉波（Strabo）的说法告诉我们，在古代希腊，哲学没有统一的定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在柏拉图（Plato）之前的伊索克拉底（Isocrates）也号称教哲学。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说自己是哲学家（philosophers），他第一个用这个词。

西方古典文明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是古希腊文化的遗产。它不仅对希腊，对全世界，包括对中国都产生影响。它是法制和公民政治。法制，也是我的研究兴趣之一，我在追究城邦作为一种国家形态，它的体制、制度是通过立法确立起来的。我们讲到古希腊立法，都讲斯巴达的吕库古立法，雅典的梭伦立法，其他的不讲。

古风时代有一场立法运动，具体的时间从公元前600多年到前500多年，每个城邦的进程不一样。但每个城邦都立法，不仅制定一些像我们现在的刑法，它还是制定一个主导，不一定大家都接受，但是迫使全社会成员都认可、遵守，是基本的社会组织构架的原则，希腊文叫politeia，就是确立一个政治体制，按照现代英文的翻译就是constitution，中文把它分成宪法和宪章。他们的立法和现在意义的宪法和宪章不完全一样，这个章程是整个社会都遵守的。这个在人类历史上是了不起的，我们在讨论古希腊历史时，没有给它充分的评价。

我们对这场立法运动不是太了解，因为文献记载得最详细的是吕库古和梭伦。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在他的《政治学》里一笔带过。但这个代过是很重要的一段话。他告诉我们古风时代出现了专门给城邦立法的群体，不能说是阶层，即立法者（nomothetai）。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里比较详细地讲了吕库古的立法和梭伦立法。他提到一些立法者，这些立法者制定什么法律我们不知道，但是他说扎留科斯（Zaleukos）成为埃皮则弗里亚的洛克里人的立法者，卡塔那人咯隆达斯（Charondas）则不仅成为其同胞的立法者，为自己的城邦立法，也成为意大利和西西里沿海其他卡尔基斯人建立的城邦的立法者。因为卡塔那是古希腊在西西里的殖民地。卡尔基斯在希腊本土优卑亚岛（Euboea）上古风时代非常重要的城邦。古希腊在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南部建立了一系列的殖民地，每个殖民地都是独立的城邦，这些城邦都请他去立法。这些都是不能想象的。他说科林斯人菲洛劳斯（Philolaus）成为忒拜（Thebes）的立法者。立法，要有专门的知识和技能，这些人是专家，别的城邦会请他们去立法。他又讲到雅典在梭伦改革之前，有个叫德拉孔（Dracon）的人，“为业已存在的城邦政体制定了法律”。他明确说吕库古、梭伦不仅仅订立法律条文，还制定了politeia，确立了城邦的政体，订立了城邦的宪法。他说德拉孔只制定了法律，没有建立政体，因为之前已经有政体了。米提林的皮塔科斯（Pittacus），现在学者把他称为僭主，但他是“希腊七贤”之一，和泰勒斯（Thales）、梭伦齐名。亚里士多德说他“制定了法律，但却未建立政体”。

亚里士多德把这些人区分得很清楚。关于立法者，他明确告诉我们，哪些人没有建立政体，言下之意所有立法者都应该建立政体。瑞吉乌姆（意大利南部的殖民城邦）的安德罗达马斯（Androdamas）成为“色雷斯地区卡尔基斯人的立法者”。我们没有很完备的资料，但大体可以推测出来，古风时代有立法者群体，但似乎可以界定所有的城邦都在立法，都在制定他们的政体。城邦的法制是这么确立起来的。

“法制”要有很明确的界定，英文是“rule of law”，即使城邦的统治者也要遵守这个体制。我们有大量的资料能够肯定古典时代，无论是民主政治的城邦，还是贵族政治的城邦，都是遵守这个体制的，即使掌握权力的人也遵守这个游戏规则，所有人都是在政体或者规则之下。

当然它是公民政治，法制和公民政治是相关的，它建立这个规则，规定哪些人能够参与，哪些人没有权利参与，能够参与的人就是公民，公民是有明确界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