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求放心”，把放出去的心再求回来，“致良知”，他把好的本性的善心的东西发扬、找到。儒家这个观念，跟道家的“修心炼性”、佛家的“明心见性”的思想精神是一致的。所以在明代很强调三教统一。儒家的东西、道家的东西跟佛家的东西，三教里面都有共同性的东西。共同的什么东西呢？都是强调要把人的本性修炼好，修炼到儒家的道德规范里面，修炼到道家的道德规范里面，修炼到佛家的道德规范里面，这样一个自身的修炼。《西游记》这个故事，这是我的理解。实际上就是写了一个“放心”“定心”“修心”，到最后成正果的过程。

它通过这些故事，写了这样一个。作者的主观上是要阐发这种三教统一，以儒家的思想为主的，三教统一的思想，来编制的这样一个故事。前面写孙悟空大闹天宫，就说他乱来。不是我们后来讲的叫造反精神，孙悟空他的造反精神，不是的，但它实际上在批判他的这种东西，它就是说他心猿意马嘛！猴子乱了。前面一段写他这个东西。后来被如来佛用五指压在五指山下面，“定心”，把他定下来，然后九九八十一难，就是一个“修心”的过程。他不是仅仅跟外界的那些妖魔作斗争，同时跟内心的妖魔作斗争。小说里面一再强调，强调你要达到正果，就造自己本性的东西，语言很多。所以它九九八十一难是循环的，没有什么比哪一个更高一个层次，没有的，实际上都是凭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都是不同的妖魔鬼怪。征服不同的妖魔鬼怪，实际上也象征着征服自己心灵当中的各种邪恶的思想，不符合儒家规范的思想，心中的妖魔，到最后成正果。这是小说作者本身编写的意图。我刚才讲了，所以前期他主观上是想谴责“放心”之害，但是客观上这是赞颂了这种自由和个性。从作者他本身他是要批判、谴责这种“放心”，孙悟空乱来。但是我们今天看来，它客观上产生的效果是产生了赞颂那种自由和个性。取经的过程，作者本来他是要描写他一个“修心”的过程，是反复说明师徒四个人在不断地扫除外部的邪恶的同时，完成了自己人性的升华。到最后孙悟空最终成了一个有个性的、有理想的、有能力的人性美的象征。

但是，还是回到上面。我刚才讲，前半部它本来要强调的是一个“放心”，谴责“放心”，客观上赞颂了这种自由、很个性的东西，我们今天是吸取了这个东西。后面它的那个不断地扫除妖魔，更扫除内心的那种邪恶的东西的时候，把孙悟空塑造成了一个有个性有理想有能力的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形象，也是我们应该学习的这种精神，孙悟空的这种精神应该学习的。所以它的客观的效果应该对我们当今也有好多积极的一面在里面，跟它主观上原来想写的东西，要宣传的东西，跟它客观上产生的效果是有距离的。当然，客观的效果也是从我们这个时代的角度来看，所以产生了好多作品。这《三国》也先出现了《水煮三国》，后来《西游记》的东西很多了，《孙悟空是个好员工》等等这些作品，还有《大话西游》什么这些，很多，它就用了《西游记》里面的一些好的东西，把它提取出来。当然这些书完全是乱写的，用了里面的一些人名编造了一些作者自己想象的、理解的东西。

比如说《孙悟空是个好员工》这本书，它主要强调管理团结协作的精神，也是《西游记》对我们现当代好的东西，在这个问题上，我想要讲出一点什么东西呢？《西游记》这部小说有个特殊，最近我在微信上面看到，人家说中国多少部世界影响大的作品。《三国》《水浒》什么的都没有，只有个《西游记》在里面。有人申报中国的什么形象大使一类的东西，他们就想到孙悟空之类。孙悟空、《西游记》在国外的影响比较大。

从改编大众文化作品来讲，当代，日本、韩国这些国家，不断地改编这些东西，特别是《西游记》，80年代他们拍过一个《西游记》，后来2003年，特别是日本的富士电视又开始放映连续剧《西游记》，在日本的反响也是比较大的。像韩国也有《幻想西游记》动漫这些东西。当时在2003年日本放映《西游记》连续剧的时候，国内的反响很大。在网上，那些网民的反响很大，一片骂声，认为那样改编是糟蹋了我们中国古代的文学名著。

中国人看了以后觉得非常地奇怪，因为日本改编的，他穿的衣服都是日本化的，那些唐僧，和尚，也不像中国的和尚，他像日本的和尚可以生儿育女的，穿的衣服都是日本式的，而且最奇怪的、不能接受的，唐僧是女性。这个问题我曾经教过学生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我说怎么日本改编的唐僧里面都是女性的，中国人很难接受。实际上他在80年代搞的电影里面，就搞了一个女性的很有名的演员，我叫不出，在日本很有影响的，很有名的一个女演员演的唐僧，影响很大，所以他们就变成这个习惯了，唐僧就搞成女的了。

反正好多东西都是跟中国，我们的《西游记》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中国人看了以后，当然非常反感，认为糟蹋了我们中国的文学经典。但是我觉得，我跟大家的看法不一样。电视剧的说明书它是这样说的，它说：“这是中国明代的小说。孙悟空、沙悟净、猪八戒追随三藏法师为了追寻维护世界和平的经书出发前去天竺。途中，师徒四人击退了袭击他们的妖怪。这个描述作为人最重要的莫过于伙伴的故事，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一直让人着迷。”它的说明书是这样。这个说明他是这样理解这部小说的，或者说他在改编这部小说当中，他主要想说明的一个什么思想，一个什么精神，我觉得他要说明的精神还是可以考虑的，这个并不是不好的。

所以我说的这类小说，总体上都是包含着诸如命运、真理、道德、智慧、情感等等人类的永恒的命题。因为在当代都具有非常强大的诠释潜能。《三国》《水浒》《西游记》小说都是一样的。因为它这个小说是一个长篇小说，里面说到的问题很多，都包含了这些命运、真理、道德、智慧、情感。

这些问题，每部小说都有，你都可以在这些东西方面加以阐述发挥。一些当代的作家、艺术家就看中当中的某一点，加以改造，甚至某种程度上“曲解”，打引号的“曲解”，去引申，换一个角度，再创作，来阐述当代的生活，来亲近当前人的感情。我觉得这样的作品它一定会得到当前的观众跟读者的追捧。所以我觉得对于这样的情况，日本人也好，韩国人也好，我们应当用一种大众的、现实的、宽容的态度来对待这些改编、这些引申。只要是他要说明的这个作品当中的一些我们在现代社会当中应该加以发扬的东西，都是可取的。

我们应该考虑到外国人，他的群众、他的观众接受的问题。所以在一些直接的问题上，我们应该采取一些宽容的态度。实际上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讲，他也正在这个意义上，宣传我们的传统文化，也是接受了我们的传统文化。所以我们不是要轻易地否定，应该加以肯定。我是这样认为的。

最后讲《金瓶梅》的问题。因为这次讲座都是跟明代有关的，所以我还是用“四大奇书”的名。现在社会有个“四大名著”，我今天为什么讲这个题目？由于前不久我看到《光明日报》，看了我一个朋友在北京图书馆一个讲演，《光明日报》登了他的讲演，讲“四大名著”。所谓“四大名著”我们现在用的，大家习惯了，用了《三国》《水浒》《西游记》跟《红楼梦》，把《金瓶梅》踢出去，换了个《红楼梦》，我是很不主张“四大名著”的提法。“四大名著”的提法我觉得不成立的。中国文学史上怎么就是这“四大名著”，《诗经》《楚辞》是什么？也是名著。实际上小说还可以讲讲，“四大名著”这个事情看起来觉得有点不知道哪个范围里面称的，是不是？我觉得，对于小说来讲，在同等地位的，《聊斋》跟《儒林外史》置于何地？所以我觉得“四大名著”的提法，我是不用的。另外，不要回避《金瓶梅》，毛泽东讲过《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这是毛泽东讲的，没有《金瓶梅》，就没有《红楼梦》。我刚刚在前面就讲过，“四大奇书”是李渔提出来的。明末清初有一个很有名的文学家叫李渔，他在为《三国演义》出版的时候，把明代的四部小说叫“四大奇书”。后来有人又把《金瓶梅》称为第一奇书，所以这个“四大奇书”我前面讲了，它实际上是四个不同的方向。

《三国演义》是写历史的，《水浒传》是写英雄的，《西游记》写那些妖魔鬼怪的，浪漫主义的，《金瓶梅》是写现实生活的，写世情的，就是社会的，《红楼梦》也是写世情的，写社会生活当中的人。《三国演义》都是帝王将相，一般人做不到的，《水浒传》那些英雄，也不是常人，拔杨柳树、打老虎的都不是一般老百姓做的事，写的生活当中有一点故事，李小二什么的，但是不是主要的。《西游记》当中，当然那些妖魔鬼怪更不是生活当中的东西。从《金瓶梅》开始的长篇小说，它是写生活当中的那些人，所以在中国小说史上也是很重要的一个阶段。所以我还是“四大奇书”，讲《金瓶梅》。

《金瓶梅》这个问题为什么大家不敢讲？因为历来是把它作为淫书来看的，把它作为黄色小说来看的。《金瓶梅》实际上也只不过不到2万字左右，一部长篇小说里面，“文革”以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删节本里面删掉的字，就是不到2万字。这些性描写，就长期作为禁书，到现在不能说禁，也是不断地出版，但是全本的出版难度比较大，也出过几次，但是都是在内部发行的，公开发行的都是三级本，主要是有一些性描写。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有一部《中国小说史》，里面曾经把它说成是中国第一淫书。实际上它的描写我刚才讲不到2万字，跟现在有些小说来比较是小巫见大巫，但是因为它名气太大，所以到现在也不能轻易地印全本。另外改编，好多人写了剧本，电影剧本、电视剧本，但是当官的多，我想他们大概有的可能也没看过这个书，有的也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都没有批，实际上人家写的都没有性描写的东西，都是很好的内容。所以我觉得对这部小说，应该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来看这部小说。

清代有个张竹坡，一个《金瓶梅》的评点家，他曾经在批评这部小说的时候写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凡是说《金瓶梅》是淫书者，想必伊止知看其淫处也。若我看此书，纯是一部史公文字”。他认为说它是淫书的那些人只喜欢看性描写的地方，在他看来，这部书纯粹是一部很好的历史书。这个书，这句话，实际上跟毛泽东的观点是一致的。毛泽东对《金瓶梅》讲过很多话，他曾经叫那些政治局委员都去看这部书，建议他们读这部小说。我觉得他有两句话，他话不多，都抓住了要害。一句话，前面我讲过的“《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这是着重在从艺术的表现上来讲，《金瓶梅》的艺术表现的手法都被《红楼梦》所吸取发扬了。这个观点实际上在《红楼梦》的最早的现在我看到的版本上面的脂砚斋评语当中，脂砚斋评的时候就讲了这个观点。说《红楼梦》是“深得金瓶壸奥”，就是说《红楼梦》是深深地达到了《金瓶梅》的妙处的，就是这句话。毛泽东的第二句话，“《金瓶梅》是写了明朝的真正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