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讲的《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它也接触了一些社会的东西，但跟明代的社会的现实还有一定的距离。

《金瓶梅》写的社会中，它是写了明朝的真正的历史，所以这部小说不是一部淫书，不仅是毛泽东，实际上近代一些重要的人物，陈独秀、鲁迅、郑振铎这些人，都给《金瓶梅》以极高的评价。没有这些人的评价，可能这个《金瓶梅》就糟了，现在可能也是列为淫书之类。但是因为有这些人的正面的评价，所以这部小说我们应该引起重视。刚才因为讲淫书的问题，我刚才忘记PPT这段话，清代后期有个叫文龙的人也在他自己的《金瓶梅》上面批了，他也说有的人说它是淫书，他说不对的，“淫者见之谓之淫，不淫者不谓之淫，……故善读书者，当置身于书中，而是非羞恶之心不可泯，斯好恶得其真矣，……生性淫，不观此书亦淫；性不淫，观此书可以止淫。然则书不淫，人自淫也；人不淫，书又何尝淫乎？”他也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这个就是刚才讲的张竹坡跟文龙都是说正面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实际上对于《金瓶梅》的性描写的问题，可以专门讲，对于性描写究竟怎么看的问题，那是专门一个问题，今天就不讲了。这是我引了两个古人的观点，看了他们在一方面的观点。

我刚才讲了，毛泽东讲过，包括陈独秀、鲁迅这些都给予（《金瓶梅》）很高的评价。我这里引郑振铎先生的一句话，郑振铎是当过我们文化部副部长的，第一任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时为中国科学院（其哲学社会科学部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前身）文学研究所所长——编者注〕，后来飞机失事去世的。他在20世纪30年代写的一篇文章当中讲了：“表现真实的中国社会形形色色者，舍《金瓶梅》，恐怕找不到更重要的一部小说了。《金瓶梅》的社会是并不曾僵死的；《金瓶梅》的人物是至今还活跃于人间的，《金瓶梅》的时代是至今还顽强地在生存着。”他是20世纪30年代讲这个话的，我说到现在，我们这个时代，恐怕这句话还没有过时。比西门庆还西门庆的人，在我们现实的生活当中，还存在着，恐怕还不在少数。毛泽东讲的这个话，我刚刚前面已经讲了。

小说那主人公，我正面来讲这几句话，今天要讲的就这几句话。

小说里面的主人公，男的主角就是西门庆，女的主角就是金、瓶、梅三个人。一个潘金莲，金；李瓶儿，瓶；（庞）春梅，梅。这些是小说当中的主角。西门庆就是中国社会当中的一个贪官、恶霸、奸商的混合体的标本，恐怕在中国的文学作品当中再也找不到一个这样完整地表现这样人的一个标本。这个人首先是个奸商，我先从奸商讲起，贪官是他后来做的，他原来是开一个小的药店，后来他就通过贿赂蔡京，《水浒传》里面有的，这个是朝廷当中的四大奸臣，皇帝的老师，太师，通过贿赂他，以后，就平步当了一个（相当于）省厅级的官，检察官。他是很会做生意的，现在有些人吹捧他，说他是一个商人，善于经营的一个人。当然，他很会做生意了，但是这里好多都是暴发的，经营的，是个奸商。他比如长途贩运东西，他在山东到杭州买卖东西，要这个船，经过运河，当时的运河上面有好多关卡，现在我们都是要收税的。好多关，在山东的临清。这个关，现在还有遗址在，在苏州那里也有一个关，有六七个好像，我记不得，反正有几个关卡都要收税的。小说里面就描写他，他就买通了管收税的姓钱的人，送了他一点礼物以后，那个人就给他少收税了，（有）多少货就少收一些货（的税），有些货本来要收重税的（就没收），挑税轻的货收税，那个就是一种不法的。还有他放高利贷，高利贷它这个利息是很厉害的，当时政府是规定这个利息不能超过多少，5%还是多少，那个东西都是犯法的，他收的高利贷都是很高的，等等。他看到人家不行的时候都是贱买贵卖出去等等，他是实际上是个奸商。恶霸，他在社会上强行霸道，被他害死的人命很多，被他霸占的女性很多。他自己六个老婆，还跟家里的那些仆人的老婆、丫鬟，还有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除了妓女之外，各种各样的人，包括当官的，很有身份的人的太太等等乱搞，搞了以后就又害死好多人，人命好多，比如潘金莲，他为了霸占潘金莲就害死了武大郎，大家都熟悉的，和《水浒传》的故事一样的。

另外，《水浒》里面没有的，他另外一个老婆，李瓶儿原来是一个朋友的老婆，邻居隔壁的。他跟她勾搭上了以后，把她的丈夫活活地气死。另外，比如说，跟他自己家里面的一个仆人的老婆宋惠莲，勾搭上来以后，又要害死宋惠莲的丈夫。后来没有害死，把他充军出去了，宋惠莲良心发现以后，后来又上吊自杀了，也是一条人命。宋惠莲死了以后，她父亲给（跟）他算账，又被他打了一顿，以后又生病去世了，他完全是一个恶霸。比如说李瓶儿，他开始跟李瓶儿勾搭上以后，因为他自己犯上了官司，就不敢出去了，就冷淡了李瓶儿。李瓶儿在这个阶段当中又跟另外一个医生结婚了，结婚了以后，后来西门庆没事了，他出来就搂事。那一章描写是非常精彩的，完全是个恶霸，他就雇用了两个小流氓，到药店里面，他开的药店那里面去，跟她是乱搞，这个就完全是种无赖的样子，一种流氓的作风，到那个店里面去乱搞，把她当时的丈夫打了一顿，后来又把他赶出去，完全是一种恶霸的样子。

贪官，他当了检察官，他勾结了一些相当于法院审判的官一起，人家杀人了，人家一个书童把他主人杀死了，霸占了家里的财产跟主人的老婆，说这样的一个人命的事，就完全是通过他受贿了1000两银子以后就让他没有问题了，放走了。所以完全是一个奸商、恶霸、贪官，这样一个典型的人物。

这样的一个人物对我们现在还是具有很大的警示意义，而且它通过西门庆，通过金、瓶、梅这些女性，写了一家，通过这一家写了它整个一个城市，一个县，通过一县，写了整个国家，一直写到皇帝。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整个社会烂透了，用里面小说当中两句话，一个就是“惟其利欲是前”“不以廉耻为重”，整个社会都是追求金钱，把利欲放在第一位，都不讲什么道德廉耻，什么人都是一种金钱关系。他最好的朋友，在西门庆生前吃的用的都是他的，但他一死，就完全冷淡，都投靠新的组织，想方设法把他家里面的人，把东西转到另外一个有钱的人家里，甚至把他的老婆都介绍给后面一个“西门庆第二”，一个叫张二官的人，就是西门庆死了以后那个地方出来一个张二官，小说写得很好的，西门庆这种人死不尽的，一直到现在，出现了一个张二官这样的人，把他的第二个老婆沈欣娥（李娇儿），从妓院出来的也就介绍给她，把她介绍给张二官，甚至把潘金莲也介绍给张二官，张二官还没把她娶到手，后来（潘金莲）被武松杀死了。这个就是反复无常。当时他家里的人靠他做官，等到他死了以后，他家里面出了事，小厮逃出去以后，西门庆对他有恩，他当官，他出去做官，西门庆借钱给他，都不要利息，对他完全是有恩予以的人。

这个人的名字，小说的取名叫吴典恩。心阴，这个人无情无义的，忘恩负义的人，无典恩的，不讲一点恩的。他当了官以后，西门庆家里的犯罪的事情都正好撞在他手里。他不但不秉公处理，而且诬陷西门庆的正老婆跟小厮有关系，完全是诬陷，他想敲诈他的钱。这些人真是太坏了，整个社会，这个里面完全是不讲社会道德，不讲廉耻的，乱伦的关系也是很多的，西门庆他跟那些女性搞的，有他老婆的侄女，有他干儿子的老娘，包括潘金莲，有跟他的女婿，反正乱伦，各方面我可以举好多例子，今天也不详细讲，整个社会都是烂透了。几乎没有一个好人，好人当然也有，但是很少，整个社会是烂透了。

《红楼梦》说它里面就是只有一对石狮子是好的，但是我看《红楼梦》跟《金瓶梅》相比，它好得还多了。《金瓶梅》里面基本上整个社会我们可以看到都是烂透了。所以这样一部小说，我觉得在当前反贪反腐的过程当中，是极具警示意义的。所以我曾经讲过《金瓶梅》是一个反腐反贪的具有经典意义的作品，对于我们现在还是有警示意义，在当代还是有一定的正面作用的。鲁迅、陈独秀、毛泽东这些人都强调《金瓶梅》这部小说。（他们）都是很有眼光的。我们对于一些性描写的问题要正确地看，今天不能讲这个问题，这部小说也要放在一个恰当的位置上。

总之，我觉得我们应该敬畏传统的文学经典，不要轻薄传统的文学经典。我们的责任是要阐述好文学经典，怎么阐述好是我们的责任，特别是搞古代文学的人的责任，我们同学也有这个责任，我们要把它的正能量阐发出来，不要把负面的东西无限放大，要努力弘扬民族文化的优秀精神，好的一面。

怎样弘扬好的民族传统精神？我觉得有两个基本的立场，两个基本的方法，一个基本的做法。

两个基本的立场，一个就是你一定要站在中国的立场上，一定要站在百姓的立场上看问题。马克思主义也是西方的，也是要跟中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才行。你不结合的，教条的也不行的。西方现在各种东西，有好的、正面的东西，但是也要跟中国的东西相结合才行。要站在我们国家的立场上来看问题。

我跟同学讲过，我前不久看到微信上面一篇文章，它说中国现在跟100年前比，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它的观点是倒退了。我看了他的文章，好像讲得蛮有道理，条条很有道理。但是我想想不对，我后来想想，这个事情究竟问题在哪里？不对，因为什么呢？我现在，我是搞近代的，看100年前的那些文章，那些书，那些小说，那些人写的感受的中国的状态跟我们现在感受到的中国的状态不一样，我感受到中国在世界当中的现在的地位，我们的物质生活跟精神的生活，跟100年前的人感受到的中国人的地位跟生活有很大的距离，我跟他说现在比过去好了，怎么算是比过去倒退了呢？后来我想，关键什么东西？你评价的东西，不能用西方的一套原则来评，要用实际的东西。用一些教条来评东西，要出问题，你不符合西方的东西就不行，那东西就不行，西方的东西有好的有不好的，都要跟中国的东西结合起来看。我们要站在中国的立场上来看问题，第二要在百姓的立场上，不能站在上层的立场上。在《水浒》的问题上就是很突出，我上次就强调讲这个问题，我怕人家来给我造反，像那些乱民暴民，来给我捣蛋，来搞我。你要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来看问题，好多问题，你就觉得那些强盗是可爱的，你站在那些高俅的立场上来看问题，你对《水浒传》的问题就完全是两样了。

还有两个基本的方法，就是一个要全面地看，一个要历史地来看。一部小说当中，我刚才前面一再强调的不是一部小说的问题，整个中国传统文化要全面地来看，要历史地来看，你不能抓住一个问题，找到一个不好的问题，你可以全部否定中国，把中国的传统的东西全部否定，要历史地来看。《水浒传》当中杀潘金莲、潘巧云当然很残酷，它那种婚姻关系，不能用我们现在（的）标准来看。潘金莲那时候她跟人家通奸，潘巧云，不能用我们现在人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这个东西要用历史的观点来看。这样对我们的古代的传统的文化、经典的作品才能比较清楚一点。

另外，我们对传统的东西要（有）一个基本的做法，就是既要弃，又要扬。好的东西要加以发扬，我们的一个责任，把好的东西阐述，对我们当代有用；对不好的东西坚决弃掉，不要认为孔子的东西一切都好的，现在咱们这个东西也是很成问题的。所以一定要扬弃，两方面都要注意到，好的东西加以吸取，对我们当时有用，另外，不好的东西一定要坚决地抛弃。怎么扬？什么东西去掉？坐标的最主要的一个，对当代，对我们的社会，对我们百姓有好处的，就要发扬，不好的就要抛弃，基本的坐标大概就是这样。

我今天要讲的就是这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