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要说明这个道是什么，必须结合万物来看。离开万物，单纯讨论这个道，你说不清楚。道有几个特点，我们归纳一下。第一个特点：道是万物的起源，这个大家很好理解，我不讲，大家都知道，因为今天的哲学史著作、思想史著作里面这个都讲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过这里面大家注意，“二”“三”“万物”，我们作一种由少到多的一个过程的理解，不能把那个一定要说成，有了“二”，最初这个物质世界有了两种，两种又有了三种，这就错了。你比如说“二”，当然这个“二”一般有解释成阴和阳，“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相”，是吧？顺着《易经》那个道走，这个我觉得是可以，“二”用阴阳来说是可以的。

那么怎么理解“道生一，一生二”，由道产生出万物这个过程？以往对这段话的解释，对道产生万物的解释，只能是就这字面上来抠。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解释老子也好，解释其他的中国古代哲学家也好，解释欧洲的哲学家也好，我们今天的哲学家普遍地有一个问题，就是从文字到文字，不离开字面来解释。也就是说，他解释了半天，跟没解释一样，说不明白。那么我们有没有办法说明白呢？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道这里面刚才我们谈到了，它是讲世界万物的来源，怎么来的？都来源于道，由少到多。那么这样一个说法跟当今的物理学有没有契合之处呢？我觉得是相通的。如果大家读过霍金的《时间简史》，大家这个事儿不用说，就明白了。宇宙怎么来的？我们每个人怎么来的？起源于大爆炸，“Big Bang”，“”一下子，然后宇宙就开始膨胀了，膨胀以后产生最初的宇宙、最初的物质，产生类星体，星体，然后太阳降温了。像我们地球里面还是热的，现在表面上降温了，然后条件具备了，产生生命、低级生命、高级生命，一直到我们人类。我们人类怎么来的？就是从那个，也不能说一无所有，就是从霍金他们说那是一个质点。什么叫质点？叫空间上无限小，质量上无限大，那就是质点，然后它一爆炸，我们就从那儿来的。所以不要以为我们戴着眼镜，长着头发，长着皮肤，还穿着衣服，那一个东西怎么能产生这些东西，按照现在的物理学就是这么解释的。按照老子《道德经》，也是这么解释，这两个东西完全一致，在理论上完全一致。所以我们用现代天体物理学来理解《道德经》，可以不可以？我觉得是可以的，而且《道德经》讲的应该就是宇宙的产生过程。

而且，老子的道论的产生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思想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大家知道，道家《道德经》什么时候产生的？春秋后期，是吧？其实它经过了相当长的一个过程，我们很难想象就是李耳一个人，然后一出关，别人一问，他出口成章，就说出这些，我们看里面都是格言，知识含量很浓缩，所以应该是古代的史官系统，千万年来积累浓缩形成的。古代人口耳相传，不写在纸上，都记在心里面，像我们的《诗经》，像欧洲的《荷马史诗》，印度的，我们今天西藏的，好多东西都在脑子里面，我想这个也差不多的。

那么它形成了一个新的学说，意味着什么？在春秋后期，意味着它取代商周时期的神学世界观。我们看第二句话，他说这个道，“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商周信仰的宇宙的主宰是什么？上帝。当时周人还用天观念，其实很有可能商朝人也有天观念。当时人们认为，整个宇宙都是上帝造的，我们人也是上帝造的。那么《道德经》怎么说呢？他说是道产生的万物，不是上帝。那么这样一来，一个上帝，一个道，这两者什么关系呢？按照《道德经》李耳的说法，他说，道，“象帝之先”，在帝前边，帝怎么产生的，让道给产生的。所以大家，你们看，就这一个核心的概念，颠覆了一个整个的传统的神学思想体系。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意思也是说，万物都是从道、从无产生出来的。“无名，天地始”，最初，大爆炸。以前那个质点没有名字，没有办法来表示，所以在这里面他说那个东西，这个既可以说是有，也可以说是无，因为没有办法来言说。这是从时间维度来说的，那么我们换一个角度，我们从空间的维度来看，道跟我们每个人，跟我们那个摄像机是什么关系？关于这一点，《道德经》里面没有明确地直接地讲，只是说“道为万物之母，为万物之宗”，宗主的宗，母亲的母。那么这个话说得比较含蓄，什么意思？我们需要借助一下《庄子》。《庄子》里面有一段话，有一个叫东郭子的人问庄子，说你们道家整天讲道，你跟我说说道到底在哪儿？让我看看，你们讲得头头是道，结果说的这个天晕地转，我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道在哪？庄子怎么回答的？很简单，庄子告诉他，我告诉你在哪，无所不在。水瓶子里面，红衣服里面，这包里面，这桌子，这地上，无所不在，请问大家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跟我们一样，说你给我说具体点，别说那么玄的，说具体点。具体点？那好，庄子说在蝼蚁，你看蚂蚁了吗？这里面就有道，这东郭子先生他有点找不着北，他说你再给我说说。在稊稗，我们说的稗子草像小麦一样，在草里面。还是不明白，那您再给我说说。在瓦甓，在瓦喳儿里面，土坷垃里面。你怎么越说我越不明白，你再给我接着说。这庄子烦了，信手一指，看见狗屎了吗？在狗屎里面，在屎溺。讲了半天，东郭子不应，请问大家，东郭子明白了吗？请问你们诸位，你们明白了吗？看来我们都成东郭先生了。

其实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这个事情不难理解。我们还得离开文本，从一个更广阔的视角来考虑。我们今天的当代的科学、当代物理学、当代化学，讲万物是怎么构成的？你们要到生科院，他告诉你大分子，我们这个人有命的，细胞就是大分子构成的，树叶也是。不对，还有没生命的，这铁疙瘩怎么办？铁疙瘩是原子，比那更小。原子怎么构成？原子里面还有原子核，有电子围它转。电子核里面有什么？越说越小，是不是？我们今天发现一百多种元素，那么一百多种元素到头没到头呢？物理学家对这个有争论。有一些物理学家认为当代物理学已经接近于科学，快走到头了，不能往前走了。这个物质的微粒不能再小了，所以他们把现在的一些基本的粒子，当然比原子要小，比原子核要小，叫做基本粒子，其中一个就是叫“希格斯玻色子”，前些日子好像是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就跟这个事有关系。霍金曾经跟他打赌，说你那是虚的，不存在这个东西，这个物质粒子不能再小了，不能再切一半了，最小了。结果霍金输了，证明那个粒子现在是存在的。那么那个粒子是不是就是最小的呢？还能不能再打碎，在欧洲的核子中心，用高能加速器，还能不能再把它打得更小，发现更微观的物质呢？能吗？按照从科技角度来说，这依赖于今后粒子加速器进一步做实验。但是大家一定不要忘了一点，人类不仅仅是实践的动物，人类是思维的理性的动物。

战国时期我们老祖宗有一句话，“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那么我们就问大家，发现的希格斯玻色子还能再切一半吗？不但能切一半，而且还无限可分。虽然我们技术上达不到，但是这是我们技术的局限性造成的，不是它切不开，是不是这个道理？好，如果我们把希格斯玻色子再切一半，再切一半，无限切，永远切下去，切到最后没有办法切的那个东西是什么？那个东西，就是构成万物的最基本最基本的元素，万物都离不开它。那个东西就是道。你们看一看跟庄子说的道在这个里面，那个里面，是不是一个道理？所以道是构成万物的基本元素、基本粒子。

我们看说完了道了。《道德经》，《道德经》，讲道是次要的，主要是讲德。我们看道与社会。老子，道家，站在地球外面看地球，站在人类社会外面看社会，所以他的立场跟我们的立场是很不一样，或者说他那个立场远远超越我们的立场。他从一种超越的立场来看我们社会、看人类，那么他看的这个结论，跟我们看的结论当然就不一样了。《道德经》，《道德经》，什么是德？咱们有同学学商周史的，学古文字的。一看这个德字，就知道德讲的是什么。甲骨文里面（的）“德”，外面是“行”字，所谓“行”字，一个十字路口，中间一个眼睛看着这个路，后来简化，我们今天叫作双立人，其实不是双立人，行字边，行走的行，简化去掉一边。那么到了金文里面，后来为了强化人的内心，下面加了一个心字符，金文，最右边那个，加了一个心字符。德表示什么？表示人的内心的想法，以及由内心想法投射到外部的行为。所以跟我们今天的道德概念很接近，不但指人的内心想法，还指人的行为。这两者分不开，所以你看《尚书》里面，有益德，表示好的；还有表示不好的，爽德；甚至喝酒，有酒德；说梦话，有梦话德，这是我说的。但是当时德是一个中性的，后来变成一个褒义词，道德。所以我们看《道德经》，《道经》讲道，《德经》讲人的心灵和人的行为、人的社会。

那么《道德经》对世俗社会它是一种什么态度呢？完全是批判的、否定的，或者站在我们立场上是悲观的、消极的。怎么悲观，怎么消极？我们看一看，它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可能这个字错了，昏，黄昏的昏，“国家昏乱，有忠臣”。那么我们通常说，人类社会在不断进步。我们讲人类文明史，这个文明史怎么写呢？首先要讲我们的科技文明，用的工具，从古到今，怎么变化？人们吃的、穿的、用的、居住条件，等等，是怎么发展？讲物质形态，讲科技。那么《道德经》怎么说？它说，“智慧出，有大伪”。科技的发展没有给人带来什么好处，使人变得虚伪。那么我们说随着人类的发展，文明进步，我们有了国家，有了国家机器，有了军队，有了刑法；等等。有了仁义道德，有了礼法，它说，“大道废，有仁义”，仁义出现是大道破坏了以后，败落了以后才产生的。原来比现在要好得多。我们今天讲孝，讲慈，父慈子孝，它怎么说？它说这个东西产生是因为社会已经有了问题了，已经不忠不孝了，才产生忠孝这个概念。忠臣为什么？我们民间有一句话，“家贫出孝子，国乱出忠臣”，我们老百姓生活当中说的这个话，怎么跟老子说的这个话一样，是不是？跟他说的道理是一样的？《道德经》里面说：“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好，那么礼产生的是什么呢？“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我们有一个说法，中华5000年文明是礼乐文明。那么按照老子的说法是什么？是忠信之薄乱之首，是一个败坏的社会，不但我们中国这样，其他文明都是这样，欧洲、美洲，所有的所有都是在一天一天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