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来，（经过）我们辽宁省考古界的领导和同志们的共同努力，积累了大量的有关于辽宁考古的丰厚材料，也正是这些材料才有可能让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就辽宁的考古问题做一个综合的或者叫专题的讨论。所以在这里，一方面表达一种自己向辽宁的同仁、朋友们的祝贺之情，同时也向他们表示真心的感谢。

在前几天我们可能已经做过两次，一个是关于辽宁的旧石器时代考古方面的系列讲座，向大家讲述的是距今一万多年以前，几十万年的时间里边我们辽宁这块土地上，古代先民的生活、生产各方面的活动。后来又讲了新石器时代的考古，那就是距今一万年到四千年，这六千年时间里边，我们辽宁考古的重要发现和主要收获。今天我接下来在这向大家来介绍或者理解，或者勾勒，距今四千年到距今两千二三百年，这一千七八百年时间里，我们辽宁这块大地上曾经发生过的历史故事。因为时间有限，我在这想主要从宏观角度来阐释我个人对辽宁省60年来所积累的考古材料进行的一些梳理，和由此得出的自己的一点心得和认识，不对的地方请同志们批评指正。

我讲的主要是四个方面的问题，一个是时空文化，一个是编年序列，一个是框架系统，在最后我讲一下演进格局。

首先我来介绍一下关于时空文化的问题。这里边包含三层意思，“时”是时，“空”是空，“文化”是文化。

时间，我们讲的是在多长的时间段里。我们辽宁考古（在）这一个时间段叫青铜时代，它所发生的这样一个故事。我把这个时间题目叫命题作文，叫“青铜时代”，但是我这里边要做一点解释，“青铜时代”这个词从世界范围角度来看，它是一个世界各国的考古公用的一个专业性语言。在1819年丹麦有个皇家博物馆的馆长叫汤姆森的人，他对他博物院或者博物馆里边的展陈的文物进行对外开放的时候，按照工具和武器的加工材料把它分了三个展厅来展示。这是一种理论象征的构想，他个人提出来，用石器制作的这些工具，年代上应该早于青铜器，青铜器早于铁器。后来他有一个很出色的学生叫沃尔赛，在田野考古发掘的过程当中，从层位学的角度证明了他老师这种学说的正确性，然后这种学说很快风靡全世界。

我们国家也不例外，这个概念传到中国的时候，我们也沿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大家知道，我们中国是有自己的连绵不断的、漫长的、一个具有五千多年的这样一个文明发展过程，而且是有文字记载的这么一个国度。所以说这种概念来到中国的时候，它还必须要和中国的历史实践、历史现象相结合，所以大家知道，我们在中原一般不使用这个概念。中原相当于青铜时代的这个阶段，我们是历史上的夏、商、周三代。在周边地区，我们中原的正史里边很少考虑这个问题，很少记住这个问题，所以说我们在周边地区或者叫边疆这（个）考古研究过程当中，仍然使用这样一个概念，就叫作石器时代、青铜时代或者叫早期铁器时代。

但是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对这个概念进行解释呢？（因为）毕竟是全国的考古事业，或者是阐述全国多元一体文化格局这样一个历史发展总态势，作为边疆地区的考古，也包括辽宁的考古，我觉得为了便于大家能够互相更好地了解和便于交流和沟通，以便于大家深刻地理解和掌握，我想把专业术语转化成一个我们中国自己的，一个历史学的这样一个话语系统，我把它叫作夏、商、周三代。就是辽宁的青铜时代相当于中原的夏、商、周时代。夏、商、周三代，周包括西周和东周，东周又在（公元前）476年就是三家分晋，由春秋五霸变成战国七雄，我们又分成两个阶段，所以一共我们是要介绍这么五个时代的东西，就是夏、商、西周、春秋、战国。一句话，我这个时间定位就是我们的青铜时代，相当于中原的夏至战国时期。这是我要介绍的一个时间定位的问题。

关于空间。如何看待辽宁？我个人认为至少应该有这么三个视角。一个就是作为辽宁本身的辽宁，今天也是我们正式要谈的一个主要的空间范畴。但是我在这里边也想趁此机会跟朋友们进行（介绍）一下我的理解，其实辽宁还有一个角度，它是中国的辽宁，还有另外一个角度是世界的辽宁。这里边我们不妨借一个地图，把我这个理念放在地图上来看一下。我们谈到世界的辽宁，那就是说我们辽宁的考古，特别是辽东地区的考古，往往还要和朝鲜半岛的考古联系在一起。从古代的历史文化这种交流，这种传承过程当中，从我们的考古发现所接收的材料的证据方面，我们能够看到在远古时期，在很长的历史发展阶段上，我们辽宁地区的考古和朝鲜半岛考古和东北亚地区的考古是密不可分的。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了解的辽宁的考古也是具有世界性。

再往回收一下，谈到中国的辽宁，我想谈这么一个理念。过去在相当长的时间范围里边，我们一直认为中国的历史的发源是叫做黄河流域，甚至把黄河流域叫做中华文明的摇篮，是我们的母亲河。经过中国考古学90多年的这种考古发现，已经足以证明中国的文化起源、中国的文明起源都是多元的，各个地方、各个地区在上至几百万年，下至几千年、几百年都有那个时候的先民在自己的活动领域里边生息繁衍。所以说我个人认为过去我们提长江、黄河是中国的两个母亲河，但实际上按照今天的我们从纬度由低到高，我个人认为至少有五条母亲河，或者也可以叫五条女儿河。一个就是南部的珠江流域，目前我们的考古积累、考古的发现材料也是非常丰厚的。然后往北它是长江流域，再往北是黄河流域，再接下来的第四个母亲河就是辽河，再往北一个就是黑龙江。站在全国的角度来讲，站在中国的视角上来讲，辽宁的考古就是这五条母亲河里边的一条，就是辽河的考古。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中华文明目前的探源工程，（通过）几十年来考古学家的共同努力和历史学家的共同协作，我们已经初步把中华文明的历史提前到了距今五千年，甚至五千多年，这个五千多年指的是哪呢？就是我们辽河的上游，今天以红山文化后期，距今五千年到五千五百年这个时间段里边，说中华文明的第一道文明之光就绽放在这个里边，所以说和黄河流域相比，辽河流域一点也不落后，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讲，它引领着中华文明这样一个发展的进程。所以（从）这一点来讲，把辽宁考古放在整个中国的考古上来讲，它是占有着非常重要的学术地位，而且具有非常重要的学术价值的。

我们过去以苏秉琦先生为代表的连续开展的，像环渤海考古，或者叫燕山南北长城地带考古，我个人理解就是站在全中国的考古的角度来看待辽宁考古的一个最好的视角。过去我们有一本杂志叫《辽海学刊》，也是我们辽宁的朋友创建的，那么《辽海学刊》这个“辽”就是辽河，“海”是渤海，但是大家从这张地图上，我们看到黄河也是注入渤海，所以说环渤海的考古我个人自己的理解，我认为是在全国的考古范围里边，或者在东北亚考古，在世界考古研究课题或者研究领域里边是举足轻重的，是“双河一海”。我们在后边的介绍里也可能会谈到辽河一直是东北地区的前沿，它以辽东和辽西，一个是水路，一个是陆路，一直在保持着和黄河的下游、中游这样一种历史上的互动。所以说辽宁的考古的研究直接关乎东北考古、中国考古和东北亚考古的这种发展进程，学术价值和学术意义自不待言，这个是我讲的一个空间定位。

关于它在世界上的考古学文化的交流和对整个中国考古的贡献，我想只做一个铺垫。今天我们主要是集中来介绍我们辽宁内部的，辽宁的辽宁的考古的主要收获，那么下边我想主要就是说把辽宁放在整个中国的行政区划上，我们大致来看它所在的位置，就是这个样子。那么作为辽宁的辽宁，我们言归正传，做到辽宁的辽宁考古这一个空间视角，就还有一个进一步化整为零，或者叫辽宁内部的空间区分问题，就是我们考古学界经常讲的分区问题。我经过反复考虑，以一种简单性的语言，我把辽宁的区域化以考古发现为视角，以自然地理单元为理念，我个人认为辽宁的这个考古大致上可以用这么三句话在空间上表达我对它的理解，叫作南北一线，东西两片，全省四区。

那么把这个理念放在地图上来看一下，大家看，按照自然地理来讲，我们辽宁大致上的行政区划是这样一个空间范畴，从它的自然情况来讲，应该是分辽宁西部的山地地区和辽宁东部的山地地区，然后中间是构成东北大平原的南部，就是辽河平原。但是60年来的辽宁考古发现，所接触的材料向我们表明，我们文化上的分区和自然地理的分区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按照自然地理我们可以分成平原和两边的山地三大块，但是按照文化所表现出的区域性差异和它自身呈现出的文化特征来讲，那就不能这么划了。

所以说，从哪划？我讲是先南北画一条线。从这里边大家先看一下，就是下辽河，这是有一条河。然后从地图上去看,这块有一个叫秀水河，实际上是下辽河和秀水河一线，构成南北的一条经线，把我们的整个辽宁分成东西两大块。这个地图看着比较乱，我把它誊成一个山水之间大家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了。这个就是我们说的下辽河，然后就是秀水河，按照这样南北一条线，我们先划东西两块。然后这块有个医巫闾山，这有个努鲁儿虎山。我们在医巫闾山到秀水河和辽河之间，这是一个辽河平原的西半部，这个我们把它叫做辽西平原地区，然后医巫闾山再向西包括努鲁儿虎山，就大小凌河流域再向西包括拉瓦河，这已经进入到赤峰这个地带，也就是内蒙古的境地了。医巫闾山以西这个地方我们把它叫作辽西山地地区。秀水河和下辽河以东，我们一般叫辽东。辽东大致上可以按照营口和丹东的连线把辽东半岛我们算作一个区，这个区叫做辽东南部地区。然后它的以北地区，我们叫辽东北部地区。结合这两张地图大家来看，最后我们得出这样一个总体的空间划分的结果，就是南北一线是指下辽河至秀水河东边这一块是辽东片，西边这一块是辽西片，然后再以营口和丹东连线以南，我们叫做辽东南部，以北叫做辽东北部，然后医巫闾山到秀水河和下辽河之间我们叫作辽西平原，然后医巫闾山以西地区我们叫作辽西山地，大致上这个是我对于辽宁青铜时代考古空间这样的一个基本的一个界定。

第三就是我们讲的人物或者是主角或者是对象。在这样的时间范畴里边，在这样的空间范畴里边，我们主要的工作对象，主要的梳理对象和研究对象，是经过60年来我们辽宁省考古工作者和其他兄弟单位的支持和帮助，我们共同发现的在辽宁这块土地上被识别出来的属于青铜时代的13种考古学文化。这13种考古学文化才是我们讲（的）发生在辽宁青铜时代这块热土上的故事的基本素材。但是我要跟大家做一个铺垫，我所讲的基本单元都是考古学文化，考古学文化也是我们考古学上的一个专业术语，是什么呢？它是一个既看得见又看不见的东西。考古学文化是靠我们所发现的遗址和墓地来支撑起来的，若干个遗址和墓地由于内涵的相近和相同，我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边，在相当大的一个区片里边把它命名为一个考古学文化。那么遗址和墓地又靠什么支撑的呢？遗址和墓地是靠遗迹和遗物支撑的。里边有各方面的遗迹现象和我们所发现的各种不同材质的用品，它们又构成了遗址和墓地的一个总支撑。所以说我是从宏观上来讲这13种考古学文化在夏至战国时期在辽宁这块土地上，它们由材料本身所表述的那段历史和创造那段历史的人们，我们叫做人们共同体或者叫做族群，或者也可以大胆一点，就是早期民族的雏形，这样一些人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一个历史故事。

这个是我做的一个第一个问题的一个时、空、文化三方面的一个界定，算是一个讲座的铺垫。

接下来我们讲第二个问题，就叫编年序列，在这里边我想主要向大家介绍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谈一下研究方法和研究程序，另外谈我们的结论，就是各个地区的编年体系。

这里边谈到13支考古学文化的年代研究过程，我们在考古学上把历史性或者叫关于文化的时间发展阶段性演化这样的过程的研究叫做年代学研究。因为我在这里边时间有限，不可能对这样的基础研究很微观地理解和讨论介绍得特别详细，但我有必要把这种研究过程和研究方法给大家做一个简单的说明。

从考古学上几十年来，我们所得出的一个共同的或者大家共同认可的一个研究程序上来讲，年代学研究一般应该包括这么几个步骤：第一我把它叫做单位的分组。这个单位就是我们在考古发掘现场，在遗址和墓地里边所揭示出来的古代人的居住场所、埋葬陵寝、墓地、各种烧造陶器的陶窑、窖穴等等各方面的现象。我们在考古学上按照自己的一种划分方法，通过土的辨认和区别把它划成一个一个的遗迹现象，然后称为一个单位。考古学的年代学研究第一件事就是把挖掘出来的所有单位按照年代学的角度进行分组，依靠的是我们的层位叠压早晚关系，形态学上亲近和疏远的这样的形态学比较。然后把各个单位分完组之后，形成遗址和墓地的一个时间分期，为了便于和文化分期相区别，我把它叫做遗址和墓地的分段。就是单位分组是年代的分组，然后单位分组之后得出来的是一个遗址或一个墓地的分段。然后把各个遗址、各个墓地的时间段，再通过我们的器物形态学，看它们的亲缘联系，比较出一个共同的一个时间，合并的这样一个刻度，我们把它划成一个考古学文化的期。考古学文化只是代表了一群人在一个时间段、某一时间段或者居住的某一空间氛围里边的那样的活动。它只是像我们的电影那里边的一个蒙太奇一样，我们要真正地完整地去理解一个古代的族群的一个完整历史演变过程，需要把各考古学文化进行拼接，那就是一个文化之间的渊源和流向的探讨，我个人就把它叫做文化区域的编年。

由单位的分组，到遗址的分段，到文化的分期，到一个区域的编年，解决的就是某一个地域里边，在相当长的一个时间段里边文化的总的时间坐标。

具体用的办法，尤其在确定它这个年代方面的一个办法，我们一共有四个角度。一个就是考古学上所说的考古地层学，它是通过堆积形成的先后关系来确定我们所揭示（的）遗存的相对早晚。第二个是类型学，我们也叫器物形态学，是通过他们的艺术品、他们的工具、他们的武器、他们所使用的各种物质性文化现象之间的亲缘联系，进行比较之后，对它们的年代来进行一个判定。第三个就是发掘出土的有纪年性的材料，比如说墓志铭或者是在甲骨文。这个我一说大家就能很清楚。还有一个就是目前非常实用的，就叫做自然科学手段在考古学里边的应用，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可以帮助我们测定我们所发掘对象的年代。

从这四大办法再加上我刚才讲的从单位分组到遗址分段，到文化分期，到区域编年这样的理念，我们最后这是一个漫长的梳理过程，是个精微的基础研究，这个是很难在这里给大家讲得很细的，所以说我就都带过了，粗粗地给它介绍一下。由此我们得出了辽宁省的四个文化编年体系，这四个编年体系也就是我刚才在前面讲的四个地区的青铜时代，也就是夏到战国时期的文化发展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