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标记。“句子+疑问标记”和“疑问标记+句子”。“你去吗？”汉语里边跟日语里边差不多有一个共同的趋势，汉语的普通话里边任何一个陈述句的后面加一个“吗”，就变成了一个是非疑问句，变成一个一般疑问句，这是普遍的。这更倾向于OV语言。

名词+复数词，汉语里面很少有，找不到汉语里面有名词的复数词。如果把“们”“俩”“仨”算作复数词的话，覆盖是非常有限的。我专门有一篇文章里面提到过，它们在生命度等级上面是有严格的限定的。“们”只能覆盖到生命度高的人类的名词，“俩”只能覆盖到亲属称谓、人称代词。“我们俩”“你们俩”“我俩”“你俩”“师徒俩”“叔侄俩”这些都是可以的，再往后面就没有了，“工人俩、农民俩”是不可能说的。“仨”更严格，“仨”甚至只能覆盖到人称代词。“师徒仨”大概也能说。是相对来说比较严格，不像英语的“s”是从有生命的到无生命，整个六个等级上面全都覆盖的，全部可以加s的。这不是这样的，是非常严格限定的，那么我们暂且不计算，不计算也是比较公平的。

句子+连接词。这个句子连接词，汉语里面“因为”“所以”“虽然”“但是”“如果”“那么”这些都是处在句子前面的，是倾向于VO型的语言。

看最后一项,名词+冠词。如果把这些看做是有冠词的用法，“这人”“这山”“这水”是定冠词，“一人”“一山”“一水”就是不定冠词。“一本书”“这本书”“定指”“不定指”用“这”和“一”来区分的话，假定把这个算作是冠词的话，那么它倾向于VO语言。如果不算的话，VO的项可能会更少。

以上15对与汉语普通话相关，和VO、OV相关的配对。我们总结一下可以看到，一个是VO、OV大致均等，一个倾向于OV，一个倾向于VO。我们看这些一共有10个是跟OV、VO相关的，有3个倾向于OV，3个倾向于VO，4个或者5个倾向于混合型。我觉得一碗水端平了，好像一个天平一样，差不多几乎是均等的。所以我们把汉语看作是比较典型的混合型类型，普通话属于比较典型的OV-VO混合语序类型。

如果单单从OV和VO这两个成分来判断，你会发现，有的时候宾语可以在动词前，有的宾语可以在动词后。这些单单从两个层面来看是很难确定的。那么我们通过参项来看，可以得到一个比较好的，或许相对来说，离开观察者本人、用事实来说话的一个大概可行的途径。

那么问题来了，导致OV-VO混合现象背后的动因到底是什么？因为理想状态的语言是VO、OV一种。阿拉伯语典型的是VSO，所有的修饰都在核心词的后面，无论是宾语、定语还是状语，全部在这个核心的后面，阿拉伯语。日语是典型的OV语言，所有的修饰语全都在名词或者动词前面，操作也很简单，理想状态当然这样。但是不幸的是，人类会觉得完全分支一致的这种语言操作起来、心理加工起来不那么方便。所以有的中间状态就是SVO，这种混合的现象会出现。

可能有的解释，一个是汉语中存在大量的施通格动词。这个我不想多花（时间），本来是作为一个内容来讲的，我因为时间关系，我真的没有时间跟大家多费口舌，如果对这个问题有兴趣的话，你可以看我跟王红卫同学一起在《外语教学与研究》今年发表的那篇文章，专门讨论这个问题，“施通格动词”。因为施通格动词，它的宾语，它的内容源是非常自由的，在句法的施通格的配置上面。

第二个解释，汉语是动词倒数第二位的语言。根据动词的位置，阿拉伯语是动词第一位的语言，德语是动词第二位的语言，日语是动词倒数第一位的语言，普通话是动词倒数第二位的语言。那么你会看到，动词第一位的语言，后面的空间是无限开放的；动词最末的语言，动词后面的空间是不开放的，完全封闭的，前面是无限开放的；那么动词倒数第二位的语言是后面有限开放，有限开放到什么程度呢？只允许动词后面有一个位置，基本上倾向性只有一个句法位置。汉语又是个非常重结果的语言，结果必须要出现。我们知道根据时间顺序原则，时间顺序原则也是相似性原则里面的，根据时间顺序原则，结果应该在动词的后面出现。既然结果必须要占据动词后的位置，而动词后只能允许有一个位置，还有一个宾语怎么办？宾语跟结果挤在一起吗？“扫地得干干净净/扫得干干净净地”“放花瓶到桌子上”，都好像很奇怪嘛！有宾语有结果，都是很困难的句子嘛！它不太容易接受一个动词后面有两个成分出现，有限度的容忍，除非你这个结果补语融合进动词作为一个复合结构出现的时候，它允许那样。假定是一个单独的结果性的成分和宾语，它就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构就要把“地”放到前面去，把“花瓶”放在前面去，才合适。动词后面是有限度的开放。

第三个因素就是唐正大昨天说的。

那么汉语普通话混合语序的收益和代价有哪些？刚才我们说了典型的状态下面，是VO、OV这样的左分支、右分支的，比较清晰的语句，但是它既然是混合的，那么它付出了哪些代价，得到了哪些收益？简单说一下，我们只是简单说一下，因为要说这个课题可能又要花个三四个小时，今天是没有时间。这些问题，普通话是如何避免这些可能的结构上的混乱？它的收益在什么地方？大致上来说一下。

VO和OV。

他作业做完了。他作业做完了就去商店。”“他做完了作业。他做完了作业就去商店。”都可以说，都没有问题。那么看它收益在哪儿。收益是如果我们利用动词前后的位置标引宾语的定指和不定指。尽管在这里，这个“作业”没有定指标记，但是在动词前我们默认为这个“作业”是定指的。还有利用动词前后的位置标引宾语为焦点成分和非焦点成分。还有宾语可以自由地前移到动词前面承担“次话题”的功能。如果后句的宾语和前句中的成分同指，前面一个句子，后面一个句子，后面句子的宾语，如果和前面句子的某个名词同指的话，后面的句子宾语往前面移，移动到前面，就作为语篇衔接的一个手段。其实在很多语篇中“把字句”形成的动因是语篇的要求，因为前面一个句子说到了某个名词，后面那个句子同样说到这个名词的时候，后面这个名词往前移动，两个名词距离靠得近，照顾语篇上的衔接，这个推动要求名词往前面移动。这个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还有“把字句”，宾语在动词前主语后，突出主语的施事性和责任性。好，这是它的一个收益。

那么代价呢？代价有。

鸡不吃了。”“她的鞋做得好。” “他的头发理得好。”歧义句，对吧？可能造成一个歧义结构。日语里面同样有。如果说有主格标记的话，假定这个“鸡”是主格标记的话，没有歧义。假定这个“鞋”是宾格标记的话，没有歧义。但是日语里边同样是，感谢李波（音）老师给我提供的语料。“鸡”如果是有主格标志的话，那么是没有歧义的。“鸡”如果是宾格标记的话，也是没有歧义的。但是如果“鸡”是话题标记的话就有歧义，跟汉语是一样的，因为这个“鸡”在汉语里面做的话题，所以它有歧义。同样的，韩国语里面，如果这个“鸡”作为话题的话，也是有歧义的，当然，如果用主格、宾格的话就没有歧义。这是主语和宾语在同一端可能产生问题。但请注意，我们知道，这些所谓的歧义结构在实际语流中都没有歧义，在实际生活中都不会发生歧义，所以这个代价其实很小，尽管在结构上可能会造成歧义，在实际生活中这个代价有的时候不必付出就能得到受益。

再看附置词和附置短语的位置。

“在床上跳。跳在床上。”“在地上洒水。水洒在地上。”在前在后都是可以的。“开车到上海。到上海开车。”都是可以的。“在医院死。死在医院。”都是可以的。请注意了，状语前置后置，它的收益是丰富了它的语义表现力。这些语义上的差别在其他的语言中必须通过特定的词汇形式来表达，而在汉语中只要通过语序的位置就能表达。这个语序位置，比如说“在地上洒水”通常是有意识的主动性的行为，而“水洒在地上”是无意识的客观的行为。同样的，“在床上跳”是有意识的，先跑到床上，然后跳；“跳在床上”可能是无意识的，“我不小心跳在了床上”，可能是无意识、客观的结果。这些PP在动词前后，都在一定程度上有主观性和客观性的对立，在前面的主观性凸显，在后面的客观性凸显。主观和客观是一对范畴的话，是通过句法位置来表现的。而在其他语言中可能就很难通过句法位置来表现。而“在医院死”和“死在医院”，比如说，有的老人很害怕，他知道自己要死，赶快去医院，要在医院死。可是有的人不信，他就死在医院了，这是客观的一个结果。

代价呢？代价有。“老张在火车上写字。”“我们在房顶上发现了敌人。”这都是歧义结构。那么根据联系项居中原则，前置短语应该后置于动词，“在火车上”放在后面比较好，因为放在前面，这个“在”到底管到“老张在”，还是“在火车上”？这个“在”是管到“房顶上”，还是管到“敌人在房顶上”？这管辖的范围可能不清晰，可能造成（歧义）的结果，当然英语里面同样的，可能也会有歧义。

看关系从句。

一个很明显的倾向。动宾结构的话，370:5，这有5种，而且这5种语言都是跟汉语相关，在地理上，台湾的阿眉斯语，还有大陆境内的一些跟汉语密切相关的一些方言。在1992年版本里面，这是唯一的一个例外。而在OV语言里边相差不是很大，96:109，相差不是很大。就是有这个明显的倾向，凡是VO语言，一定它的关系从句不会在前面，强烈倾向于不在前面。那关系从句，普通话是弱的OV，因为它在比较前面、在后面都可以。顺便说汉语是一个很机会主义、实用主义的一个语言。“老张从来不会做菜娶了个媳妇很会做菜。”请注意，“老张从来不会做菜”肯定不会看作是定语从句，“媳妇很会做菜”也肯定不会看作定语从句。可是“从来都不会做菜的老张”这个可能要看作定语从句，“娶了个很会做菜的媳妇”可能要看做定语从句。“老张从来都不会做菜，娶了个很会做菜的媳妇。”这个比较麻烦，这个是个定语从句，这个是后置。但是汉语竟然很奇怪的，可以这样说，最溜的，“从来都不会做菜的老张娶了个媳妇很会做菜。”为什么它是很机会主义的？你看，主谓宾都集中在一起了。论元成分高度集中在一起，紧紧地过，语义靠近原则在这里集中体现。怎么说好，怎么说我理解方便，怎么说你听得明白，就怎么说，非常机会主义，非常实用的一种语言。它是非常投机的一种说法。所以它是无所谓的。那么代价也会有，比如“进口汽车”“补充材料”，这可能是有歧义的结构。“咬死了猎人的狗”“批评小李的师傅”，这都是大家经常举的例子。那么刚才我说了，凡是这种所谓的结构歧义，在生活中都没有歧义。

再看方式副词。“多吃了两个，吃多了两个”，“经济很缓慢de增长，经济增长de很缓慢”。前面好像提到过这个例子。“他来晚了一会儿，他晚来了一会儿”。这个收益是跟前面一样的，是两个不同的句法位置表现了主客观的对立，在前面的通常主观性更强，在后面的通常客观性更强。那么它的代价我不知道，因为没有看到像这样的代价。

动词和want类的动词。普通话更接近VO的语言，但是还有一些情况，说一下。“能放下，放得下”，这个“能”是在动词的前面。“能吃下，吃得下”，“能”在前面，“得下”在后面，也会有“得下”这样的一种表达。能力情态，上面我们可以把这看作能力情态。这个“得下”，有的学者，台湾的一位学者把它看成机会情态，是比较客观的。说“放得下，吃得下”，是表示一种客观的允许。“房间里放得下六十张椅子吗？”是客观的。“能放下”那就好像它的能力了。“新三从四德”就是这样的表示，是一个能力上的差别，什么“太太生日记得了”，“记得了”是客观的能力，这个是主观上的能力，这个段子就不说了。代价未知。

好，我们简单小结一下。

汉语普通话语序上属于VO-OV的混合型的语言。

除了结构、地理动因、机会主义或实用主义的民族心理，或许也是一种催化剂，更倾向于选择这种结构比较实用。

还有，混合语的语序似乎（具有）更丰富的句法的表现的手段。有更多的可能性来表达，用通过不同的句法位置来表达不同的语义。语义的范畴，不是通过标记来表达，而是通过句法位置来表达。

第四个，混合语序所付出的代价主要是歧义结构，而歧义结构在语流中大部分都是可以被过滤的。代价其实是很小很小的，所以汉语总体来说是个很聪明的语言，这个民族非常聪明，用很小的代价获取了很大的回报。

语言类型学成果的主要表达方式，前面李老师（音）都说过，我就不说了。还有最前面的一些老师也说过，你们可以上网查一下WALS就可以了，就能进入这个网站，就能看到以往的学者们所做的研究。语义图的做法，下面我休息完了之后，我给大家做一个介绍，好，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