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之间的接触是怎样改变语言形态和基本词汇的? - 《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网络版

语言之间的接触是怎样改变语言形态和基本词汇的?

主讲人 黄行

黄行

语言学家。中国民族语言学会会长,《民族语文》杂志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副所长。

最后更新 2021-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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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讲人 黄行
中国社会科学院

    同时语言的深刻接触也会改变语言形态甚至语言的基本词汇,所以在一定的情况下,语言接触可能成为影响或改变语言词源状况和结构类型的重要因素。也就是说同系属的语言或亲属语言或者方言为什么会有差别,我前面讲到可能它的发展速度不一样造成的,实际上这里头还是跟接触有关系。

    例如根据同源词的分布,苗瑶语族语言的发生学关系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语族内部的语音类型却存在着很大的差别。我们说苗瑶语大家可能不是很熟悉,我也做过这种语言的研究,它的同源词是非常明显的,就是毫无问题的,当然念出来全不一样,互相全听不懂,要通过它的对应关系来建立这种同源关系,但是它的语音类型差别非常大,以至于就把它分成苗语支、瑶语支和畲语支这样三种语支。这个分类,我前面谈到的,在亲属语言关系确定的情况下,它的下位分类通常是靠的类型学特点或者类型学标准,而不是这种历时语言学的标准。为什么苗瑶语(差别)这么大?我就简单说一下,它表现在什么地方。苗语声母非常复杂,韵母是极其简单,瑶语是声母比较简单,韵母非常复杂,这是苗瑶语主要的语音差异,具体表现在以下九个方面,我就不一一讲开了。为什么会这样?既然它是同源的,那么为什么差别那么大?根据这些据此划分不同语支的语音差异,并非来自语言内部的分化,而主要是因为语言外部接触产生的变异。我们做过这样一个分析,就是苗、瑶、畲、布努,这是四种苗语的主要语言,它们的地理分布正好和彝语的东部方言,壮语和汉语粤方言,汉语客家话和壮语北部方言在地理上高度重合,意思是什么?就是苗语周围基本都是彝,苗族周围基本是彝族,苗和彝之间的接触很普遍。瑶族是在广西,周围基本是壮族和讲白话的汉语,就是粤方言。而所有的畲族永远是跟客家人在一起的。所以南方人把客畲都不大分的,就是客家人和畲族他们都是迁徙,他们总是在一起。布努语是一种瑶族讲的苗语,他的周围都是壮族,所以这些布努人他讲壮话讲得非常流利。那么刚好这四种语言和他周围的这些没有关系的非亲属语言比较密集地分布在一起,它们在地理上是高度重合的,从而间接地证明了苗瑶语外部接触语言结构发生变异的主要动因,也就是说实际瑶语的那种语音类型和彝语很接近,而瑶语又和壮语和广东话非常接近,畲语跟客家话几乎是完全一样的,而布努语的很多特征都和北部壮语一样。那么这些我们认为它不是偶然的,地理分布上也很接近,语言特征上也很接近,但是们没有同源关系,反倒们苗、瑶、畲、布努之间有同源关系,同源词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语音差别非常之大,这个我们只能解释为和其他语言接触的结果。

    汉语也是语言和类型极其不一致的语言。大家整天说汉语,甚至大家教汉语、研究汉语,如果你从汉语本身来看毫无问题,它是一个非常自足的一种语言,但是如果放在跨语言来看,它的语言的这种起源和类型是非常不一致的。也就是说它的词汇与藏缅语大量同源,就是汉语和藏缅语同源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表现词汇上,但是藏缅语属于SOV语序型,或者黏着性的语言,汉语基本是SVO型的孤立和分析语,类型差别非常大,而这个词汇高度同源。汉语反倒和侗台语、苗瑶语的结构非常接近,语音语法都非常接近、非常像。但是汉语和侗台语、苗语之间的有对应关系的词主要是介词。所以这就是很矛盾的问题,就是汉语从发生学词汇来看跟藏缅语很接近,语音语法类型跟侗台语、苗语很接近。为什么这样?胡明扬先生曾经讲到,他说根据这种情况,他认为汉语就可以确认为是一种典型的混合语,词汇来自羌藏语,语法来自古百越语言。这意思说什么?就是汉语在上古之前的远古时期可能发生过深刻的底层为汉藏语,而表层为侗台语的这种接触和融合,也有西方学者比如说高本汉、白保罗等等,一直到白一平、梅祖麟,也曾提出过和论证过,早期汉语同族词的音义差异实际上是与藏语一样丰富的形态和相似的词法变化。就是藏语现在的词法变化和汉语完全不一样,是有标记、有形态的。有许多比较著名的中西方学者,他们认为就是古汉语的那种词法、词意的结构以及意义差异,跟古藏语也是一样,只不过是后来发生了变化而已,尽管这一假设也需要有更多证明,但是起码不能排除汉语曾经由于语言接触而发生过语法类型的重大转变的可能。

    比如说有史以来的汉语一直在发生着语言接触与变异的演化,教科书上一般是把汉语分成上古——就是先秦两汉到魏晋,中古——隋唐到宋,近代——元、明、清,现代——民国以后四个历史时期,那么分期的依据是每个时期汉语都发生过重大的结构转型。而汉语史上发生结构转型的时期,一定意义上都与汉语和其他语言的明显接触时期有关。比如说魏晋南北朝是我国民族关系发生重大巨变的时期,再加上那个时候佛教的大规模传入和佛经翻译的影响,导致了这种变化。我们知道魏晋南北朝正好是上古和中古的这种转变,它是一种加速度,它的演变不是一种匀速的,忽然就发生了变化,我们看这个就从上古一下跑到中古来了,它的结构有很大的变化,我们看这个时期的历史正好是一个是民族大融合。第二个就是受到印度佛经的翻译影响,对当时的汉语产生很大影响,所以导致了上古到中古的转变。再看宋、元时期,宋、元是中古到近代汉语的转变一个节点,也出现了一种突变。宋元时期又正好是汉语和契丹、女真、蒙古、西夏等北方民族语言广泛融合的时期,从而导致了汉语从中古到近代汉语的转变。再看近代汉语到现代汉语转变,清末民初是受到了大量西方语言翻译的影响,这样的时期造成了近代汉语向书面化和欧化的现代汉语转变。也就是说我们说汉语的四个分期,忽然发现这种突变的这个节点都是有一定的外部语言接触关系,所以这种关系如果成立的话,我们就认为汉语演变和历史分期是与汉语或汉古语与其他民族其他语言接触有关系。语言接触理论认为,在没有外部接触的情况下,语言自身封闭的演变是缓慢的,是匀速的,语言接触可以使语言的变化加速度,进而促使语言的转型,而进入新的历史时期这是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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