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给大家举一些例子，《周易·系辞下》来看待男女之事的时候，有一种非常哲学化的眼光，它叫做“天地絪缊（氤氲），万物化醇”。天和地相交则有着什么万物，说“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所谓“构精”就是交媾的意思，男女交媾，“万物化生”，这有利于万物生长，把这个事情看得很美，很哲学化。墨子在《明鬼》里讲，说“燕之有祖，当齐之有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梦也，此男女令所属而观也”，就是在各国，燕国它有一个叫“祖”的这个地方，齐国的“社稷”，宋国的“桑林”，楚国的“云梦”都是男女相会很著名的地方。大家都知道，每个国家都有。可见这个不是什么很突兀的例子，不是，可以说到处如此，这就是当时的风俗。所以《汉书·地理志》，就班固的《汉书》里讲：“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会，声色生焉。”说的就是这些事。

下边我们就看看这个《诗经·卫风》（应为《诗经·鄘风》——编者注）的《桑中》，就是他说的这个卫地，桑间濮上，“爰采唐矣？沬之乡矣”，这个“沬”就是朝歌，是个地名。“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就是反复的歌唱，实际上我们从“采唐”“采麦”和“采葑”，“葑”就是我们说的芜菁，一种根茎类的植物，这是一个农夫，是一个年轻的农民，在那劳作，“采唐”“采麦”“采葑”。可以说他一边劳作，一边在想着，“云谁之思？美孟姜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这其中都是卫（应为鄘——编者著）地的美女。农夫一边劳作，一边想着心上的这个美女，梦想她如何来投怀送抱，这为什么叫投怀送抱？说“期我乎桑中”，她跟我相约，约我在桑中和她见面，然后邀我跟她到上宫去游玩，然后最后还送我到淇水之上。美死他了是吧？但是这就是天下男人的白日梦，一边劳作一边想，而且还是一个美女，大家可以看到一会是“孟姜”，一会是“孟庸”，一会是一个“孟弋”。但是这种东西大家都知道，我们就说对一个青年男子，这个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就是情思。

这说男的，咱们再来看女的。女性也不是一个完全被动的一方，也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那种表现。你看这个女的这个口吻，她说，“子惠思我”，你要是跟我好的话，“褰裳涉溱”，我会撩着衣裳渡过河去，万水千山，我去见你。“子不我思，岂无他人？”你要是不想我，难道没有别人想我吗？“狂童之狂也且”，你个傻小子傻你吧。就这意思。说“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后边一句话就骂人了，你个浪荡子，你个傻家伙，你就傻吧，就我们今天的话就是这个意思。所以顾颉刚先生说这是荡妇骂恶少的口吻。你不要我，那就没有别人了吗？但是我们其实读诗的时候，你就没有那种荡的感觉，你是觉得这个女性是很有主意的，这个说礼尚往来，感情也是如此，你要真是对我感情好，那么我对你怎么付出都可以。我跋山涉水去见你都没问题，但是你要不想我，你想让我单相思，门都没有。你看，我觉得这个女性倒很了不起，很有现代女性的感觉，挺可欣赏。所以通过这个大家可以看到这种男女这种心理的描述。

我们刚才说的那些，其实大部分可能都是平民百姓。周南是什么？是周公的封地，可以说是风化所被，非他地可比，但是写的贵族男女的这种相思之情，大家就太熟悉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就写到“求之不得”是吧？“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琴瑟友之，钟鼓乐之”。那种相思之苦也是跟平民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表现得更委婉一些，更华美一些，有钟鼓，平民没钟鼓，贵族可以敲出鼓、弹奏琴，去让这个女性快乐。

那么下面我们说这是婚前的相对自由的，但是一旦结婚，情况立刻就变化了。所以这一点我觉得是非常有意思，而且是非常正确的。就说在没有结婚的时候，既然可以两情相悦，那么这时候大家是有相对自由。但是你一旦进入了婚姻这个程序，那对不起，责任就开始出来了。所以《周礼·地官·媒氏》讲，说“媒氏掌万民之判，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书年月日名焉”，有了名字之后都要在媒氏那登记。名字叫什么，出生的年月日时，都要写下来。“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大家说“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从现在来看有点太晚了，当然也有人说，那时候的人经济条件不像我们今天这么好，说想结婚不太容易，得积累财富，但是实际上也有人说《孔子家语·本命（解）》讲，哀公就问这个问题，他一直觉得很奇怪，他说“男子十六精通，女十四而化”，就都是生理成熟的意思，说“是则可以生民矣”，就是可以生孩子了。“闻礼男子三十而有室，女子二十而有夫，岂不晚哉？”这是不是太晚了？你看连当时的诸侯王，诸侯国君都觉得很奇怪，孔子就答，“夫礼言其极也”，就说这是一个大数。“不是过也”，就说你的结婚年龄不要超过这个时间，这不是他的上限，是他的下限。就是你最晚不要晚过这个时候，“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而许嫁，有适人之道”，也就是说实际上男子从二十开始，女子从十五开始就可以了。“于此而往则自昏（婚）矣”，就可以，比这个岁数大点就可以，怎么结婚都可以，都没问题。所以从婚龄来说，大家知道周代的从《礼》书上来讲，“男子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但实际上这是一个比较，这是一个上限。

什么时候结婚，哪个时节结婚？这个说法也不太一样，《荀子·大略》里边讲说，“霜降逆女，冰泮杀止”。那意思就是从秋天到春天，这么大概有半年的时间。所以孔颖达的《毛诗正义》讲，从《诗经》这个诗里边，《邶风·匏有苦叶》里面是讲，“士如归妻，迨冰未泮。知迎妻之礼当在冰泮以前”，就冰雪融化之前，“荀卿书云，霜降逆女，冰泮杀内，霜降，九月也；冰泮，二月也”，就是从一年的阴历的9月份到阴历的2月份之间，是结婚的时间，为什么？大家要想，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周人那时候是以农业立国，那时候没有工业，只有农业，农业你到了农忙，春天2月以后就进入农忙季节，春耕、夏作、秋收、冬藏，你农忙季节结婚，这实际上不太可能。所以一般都是入秋以后，霜降开始，到了第二年冰雪融化之前，在这六个月之内结婚，这个从安排上是比较合理的。所以《孔子家语·本命解》讲，“霜降而妇功成，而嫁娶者行焉（嫁娶者行焉——编者注），冰泮而农桑起，婚礼而杀于此”。“杀”就是停止的意思，减少或停止，不是说绝对不行，而是说到这时候就基本上不允许了，就很少了，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们看《诗经》和《春秋三传》，实际上四季都有行礼的，而且尤其贵族，贵族不用劳动，所以哪个季节结婚都无所谓。对于劳动者来说，我觉得还是不可能，这个“霜降逆女，冰泮杀止”应该是比较合理的解释。结婚，周代和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延续了，就是先是议婚，议婚就包括什么呢？我们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里边在《诗经》的《齐风·南山》和《豳风·伐柯》里都讲到，说“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没有媒人就不行。这个叫“伐柯伐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娶妻如何，匪媒不得”，他必须得有媒人。《礼记·曲礼》就规定说，“男子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你没有媒人说和，你没有下彩礼，聘礼，就是不合，男女不能相交。

《坊记》讲说，“男女无媒不相交，无币不相见”。说“男不自专婚，女不自专嫁，必由父母，须用媒妁”。《战国策·燕策》里甚至讲，“处女无媒，老且不嫁”。这个处女是说在家里没有嫁的那个女孩子，如果你找不到媒人，你老了也嫁不出去，就到这个程度，可见当时社会对婚礼还是非常看重。

周代的婚礼，以礼来看就分为六礼，就是六个程序，非常明确，第一个程序叫纳彩。纳彩是“以雁为贽”，“贽”就是见面礼，用大雁，但也有人说这个雁实际上是雁鹅，是一种鹅，我们且不管它，我们觉得应该就以字面来解释，用雁也不是不可以，“以雁为贽，遣使……”，这个“使”是什么？就是媒人，到女家去求婚，或者叫提亲，我们今天叫提亲。这个男方是不能直接去见的，这是很唐突的，必须得“遣使”。这个“使”就是媒人，而且以雁为礼物，这是第一个，纳彩。第二个叫问名。同样也是“遣使，以雁为贽”，来询问女子的姓名生辰，来占卜吉凶，把女子的生辰八字拿来和男子的生辰八字放在一起，一占卜，看两个人相合还是不相合。相合，这个婚事基本上就成了，如果不相合，那可能就出问题了。“纳吉”是占卜完了之后把这个吉兆，仍然是“以雁为贽”，派这个“使”，告诉占卜非常吉利。这个意思其实到这，就表示订婚了。最后叫纳征。纳征的礼物最隆重，但是也不多，以“玄纁、束帛、俪皮为贽”。“玄纁”是一种丝织品，有黑有红的颜色，“束帛”，我们刚才说了，是五匹丝织品，“俪皮”就是两张鹿皮，拿一些丝织品，还有两张鹿皮，到女家去订婚，纳征，征就是成的意思，这就表示这婚事成了。对方只要一接受了，这事就成了，叫纳征。纳征了之后还有请期。请期实际上常常和纳征同时进行，但是它把它列为一列，“以雁为贽”，然后问女家，就说我们占卜的日子，这个日子结婚最好，你们认为意见如何？所谓请期表示男家不敢独专，来请女家来看，这个日子可不可以，叫请期。女方说可以，好，就进入婚姻的最后一个程序，就是亲迎。亲迎就是新郎受父母之命，“以雁为贽”，亲自到女家去迎娶，亲自到女家去迎娶。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就是周代婚姻六礼，这是最完整的一个仪式。当然也有人根据《春秋三传》的说法，看到贵族当中结婚的只有委禽、纳币、逆女（即迎女）三礼，就相当于纳彩、纳征、亲迎，没看到请期、纳吉这个程序，是不是这些东西就没有？但是我们想这东西肯定是有的，只不过在史书中没有记载那么详细，而且有些仪式可能在实际操作当中不像《礼》记的这么繁琐。你比如说纳彩的时候可能就问名了，也不会说纳彩完了之后回到家再去问名，可能纳彩的时候就问了。问名干什么？是怕男女同姓。本来姓张，一去问女的，虽然女孩很好，女孩也姓张，那完了，那就不行了，姓李就没问题，这是问名。纳吉也是这样，占卜之后纳吉，纳征和请期可能也会放在一起，你去下彩礼、下聘礼的时候，可能同时就问了，什么时候合适，我们觉得哪天比较好。但这个日子不是随便定的，是通过占卜来决定的，古人还是很严肃的，这是婚礼的六个程序。

现在咱们来看看这一首诗，这首诗比较长，一共六章，这在《诗经》当中也是比较长的一个诗，而且是一个比较长的叙事诗，但是叙事也加抒情。它描写了一个婚姻从谈情说爱到最后婚姻崩溃的这样一个过程，很完整。这个诗，《卫风》的一首诗叫《氓》，“氓”就是农夫，农民。这个年轻的一个农民，大家可以看，“氓之蚩蚩”，农夫傻笑着，“蚩”是笑的这个声音，“抱布贸丝”，到这个女家拿着布来换丝，说“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这是个托辞，他实际上不是来换丝的，是来提亲的。这个傻小子就来了，这个女孩还挺钟情于他，说看着这个孩子挺不错，于是“送子涉淇”，把他一直送出去，“至于顿丘”，送的还很远，但是最后这个婚姻没有按时举行，这个男的就有点怨这女的。这个女的就对这个男的说，“匪我愆期”，不是我把这个婚期给拖延了。“子无良媒”，你没有找到一个好媒人，这个媒人不行，说“将子无怒”，请你不要生气，“秋以为期”，我们到秋天再结婚。前面这两章，第一章我们看到是那个男的来到女的家来提亲，而且这个婚事定下来之后还拖延了。拖延之后就出来一个奇怪的情况，这个男的后来就迟迟不来，这个女孩就坐不住了，说“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就是天天站在那个墙上去看，这男孩怎么还不来，就眼泪汪汪的。说“既见复关，载笑载言”，终于看到这个男的来了，又高兴了。说“尔卜尔筮”，而且这个男的说我们已经卜筮完了，很吉利，“体无咎言”，就很吉利，说“以尔车来，以我贿迁”，你赶快驾着你的车子来把我的嫁妆拉到你们家去，你看那个女孩待嫁的急切心情。这前面两节写提亲订婚，可是从第三章开始，“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树叶子长的是油光亮亮，但是这个男的结婚之后，我们看到这个诗就了解了人情，就开始跟女方慢慢淡了，所以女的就说了，说“无与士耽”，“耽”就是沉溺。说你跟男人交往，你不要“耽”于这种所谓两情相悦，“耽”于这种爱情。为什么？因为“士之耽兮，犹可说也”，这不念shuō，念tuō，就是男人他要是沉浸在爱情里面，你看着他如癫如狂，但是过了一阵他就没事了，他解脱了。说“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的跟男的不一样，我们一旦要沉浸在爱情当中，难以自拔。你看这种两性的心理，写的真的是我觉得特别到位。“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然后你看，“桑之落矣”，桑叶落了，这是来比喻自己的年龄渐大，“其黄而陨”，桑叶也黄了，掉下来，“自我徂尔”，从我嫁到你们家，“三岁食贫”，天天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说“淇水汤汤，渐车帷裳”，而且这个男的最后把这个女的给休了。所以这种在婚姻当中两性的不平等，咱们看这个，“渐车帷裳”“淇水汤汤”，渡过淇水，又把她送回娘家来，说“女也不爽，士贰其行”，说女人是从来不爽约的，但是男人，“士贰其行”，三心二意，说“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个男人太没原则了，见异思迁，说“三岁为妇”，我在你们家三年了，这三是言其多，“靡室劳矣”，我什么事不做？“夙兴夜寐”，就是晚睡早起，“夙”是早，早起，“夙兴”就早起，“夜寐”，这是成语。“靡有朝矣”，一日复一日，没完没了。“言既遂矣，至于暴矣”，说我们两个既然已经结婚了，“至于暴矣”，家庭暴力，男的不光说话不好听，可能有时候爱动手。说这个女的最苦在哪呢？跟男的在男家得不到幸福，被人家送回来，但是女方的兄弟并不了解，这女的也不好意思说，还在说笑，“咥其笑矣”“兄弟不知”，那心里更难过，自己心里本来就很痛苦，又在亲人那里得不到安慰，大家也不知情，说“静言思之，躬自悼矣”，我想着这件事，我只好自己来安慰自己了，只有独自黯然自伤而已。说“及尔偕老”，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说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现在我老了，“老使我怨”，就是你使我怨，这是一种很委婉的表达，实际上是你让我怨你，是因为你做的不对。说淇水是有岸的，“隰则有泮”，说沼泽也是有边的。“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你可是说的很好听，那么高兴，“信誓旦旦”，大家看这都是成语，你当时说海誓山盟，但是“不思其反”，没想到你居然跟以前完全不一样。说“反是不思”，我没想到这样，那又能怎么样？这个女人最后说算了吧，“亦已焉哉！”对婚姻完全失去了信心，就这样了吧，所以你看当时这个人的心态，跟我们今天何其相似。

《郑风·有女同车》就不详细讲了，这是写一个男性在亲迎的时候，美女和他同车高兴，“颜如舜华”，“颜如舜英”，“将翱将翔”，说，女孩多漂亮，太有风度了，而且不光觉得她美，而且觉得女孩品德非常好，这是一个贵族的一种婚姻。

这是待嫁诗，《郑风·草虫》。说“喓喓草虫，趯趯阜螽”，“草虫”是什么？就是我们今天说的蝈蝈。蝈蝈在草里叫，“阜螽”是小蚂蚱，大家知道这个大蚂蚱，它能飞，飞蝗，小蚂蚱不能飞，光能蹦，蹦跶蹦跶，“趯趯阜螽”，“趯趯”就是蹦的样子。那么这两句诗是来起兴，实际上也是这位女子跟这个男的已经订了婚了。但是在这个待嫁这一段时间，心里非常的焦虑，因为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所以说“未见君子”，是女子称男子，“忧心忡忡”。你看《诗经》里边成语，咱们大家都不知道，很多话都变成了今天的常言，如“忧心忡忡”。看着蝈蝈，听着蝈蝈叫，看那小蚂蚱在那蹦，为什么看蝈蝈和蚂蚱呢？人们常常用蝈蝈和蚂蚱来象征什么？多子，大家知道，蚂蚱是特别多子的。当时的婚姻也讲说多子多孙，多子多福，所以看到这个就想到怎么他还不来，但是“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这个“降”在这念hóng。但是一旦见了这个男的了，发现那小伙子还真是不错，见了之后，也成亲了，“我心则降”，我的心就放下来了，这个心情。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也是讲这个意思，三章都在讲这个，说“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夷”就是平了。大家看女性在那时候结婚，就是一旦她订了婚，如果婚姻不成，这对女性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就好像女性犯了什么错一样，犯了什么罪一样，就成了个罪人了，家里也不受待见，社会这个舆论也不利，就好像这个女的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她这种心情特别复杂。其实女性就是这样，说我跟着这个人到底行不行呢？我们能够白头偕老吗？实际就这么一种担心。但是一真见了，这个不错，挺好的，就高兴了，这心就放下来了。

这是思妇之诗，结了婚以后对丈夫的那种思念，大家看这里边最有名的什么？“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郑风》的《风雨》：“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交加，丈夫还在外边行役，奔波，妻子在家里特别担心，怎么样了。一看男的回来了，“云胡不夷”，这高兴的不得了。所以这种思念之情可以说真是跃然纸上，特别触动人心。

《唐风·绸缪》是个闹洞房诗，这个闹洞房就叫《绸缪》。我们现在有未雨绸缪这个成语是吧？他说“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这就是那帮围观的人在那开玩笑。因为婚礼是以昏为期，天渐渐就黑了，所以需要砍柴火，烧火把，放在院子里头。那么这个砍完柴火，要把它捆起来，人们就常常把捆起来的柴火比喻成夫妻，就你们俩从此捆在一块了。说“绸缪束薪，三星在天”，这讲这个时间，夜已经深了，说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你们俩是不是高兴得都忘了？就问你们说今天是几月几号，那答不上来，说你看美得把日子都忘了，“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看到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说小伙子，小伙子，我们拿你怎么办？怎么整治你，就这意思，拿你怎么办？“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说你们俩下边要干什么？闹洞房。说“绸缪束楚”，“楚”就是金条，说“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说“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你把这个新娘该怎么办？很开放的一种风气。

还有一点《诗》里头讲，这个《礼》书里面讲中国古代讲究，叫“昏（婚）礼不乐”，婚礼是不举乐的，不像我们现在搞婚礼又吹又打，什么又奏乐，“昏礼不乐”，而且“昏礼不贺”，不去祝贺，不像现在高兴，大家吃一顿，还高兴，来点份子钱是吧？大家一块喝喝酒，没有这种，搞得静悄悄的。为什么？这个《礼记》上说，“昏礼不用乐，幽阴之义也”，说乐是阳气，乐器，乐的声音是阳气，而昏礼因为是娶妇，幽阴之义，是娶阴，所以“婚礼不贺，人之序也”，不用乐，不贺。《礼记·曾子问》当中解释得更清楚，说“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烛，思相离也；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这个更近人情。也就是说人家嫁女孩那家，把孩子养大，养到十五，二十，几十年跟父母在一块，朝夕相伴，一朝分离，大家知道，古代这些女子一旦嫁出去，回娘家是非常困难的。它是有严格规定，多长时间你可以回家。此后如果没有缘故，基本上你就不被允许回家，贵族特别严，几乎就终生你不能回娘家。一旦回家这是很难听的一件事。你想人家这个女孩家父母孩子长那么大，那种感情得多深，一旦分离了，可能再见面非常困难。大家看《红楼梦》元春省亲是非常难过的。所以你这时候再举乐，你不诚心让人闹心吗？而“娶妇之家”，男方，男子成年了，要取代自己的父母来撑门立户，亲人也渐渐老去，心里也有难过，男方、女方都是如此。小两口一旦成婚，人要出去住，父母想看一次，还得想想这去了合不合适，这心情其实是很不好的，这时候所以你举乐就是让他心里更难过，所以我觉得这个非常近人情。所以中国古代缘人情而治礼，就是那个礼不能违背人情，要符合人情。虽然是对人的行为有制约，但是它还要符合人情才行，所以我们可以看这点是非常符合。

但是我们在《诗经》当中也能看到贺婚诗，只不过不像我们后代这么热烈，所以那是一种礼的规定。在民间可能也不见得能够完全都实行。这个贺婚诗就写，“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很简单。就说“樛木”就像这个男子，女孩像藤缠在这个树上，比喻他们两情相悦，是吧，琴瑟和谐。说福气越来越多，“福履绥之”“福履将之”“福履成之”，都是在祝福。这是贺婚诗。

这个《桃夭》也是贺婚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从花写到“桃之夭夭，有蕡其实”，写到它的果，从“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写到它的叶。花、果、叶，比喻这个女子嫁人之后多子多孙，给这个家庭带来兴旺，这也是一种祝福。

那么新婚燕尔也挺多，两情相浓，这个写的就是，古人就说，就是说这个新婚的时候夫妻之间的对话，说“女曰鸡鸣”，女的对男的说鸡叫了，该起床了！男的说，“士曰昧旦”，说天还早，女的又说了，“子兴视夜”，明星有了，你看启明星都出现了，“将翱将翔”，说这个鸟儿都开始飞起来了，你应该拿着弓去打雁了，打野鸭，打雁。然后下边是女的对男的说，“弋言加之”，说你打了大雁，“与子宜之”，我给你做好吃的，是吧？“宜言饮酒”，让你再喝酒，我和你“白头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讲的我们两情，这男的虽然很不情愿，然后起来了，去打雁，但是女的这样一说，心也软了，说“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说你对我好，我心里知道的，等我赚了钱，我一定给你买一个漂亮的首饰。这个就写这种夫妻的两情相悦、琴瑟和谐的这样一个情景，写得特别生动，就是如在目前，这话就好像能在你耳边，能听到这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