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与认知科学的“金婚”50年(二) - 《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网络版

哲学与认知科学的“金婚”50年(二)

主讲人 朱菁

朱菁

中山大学哲学系、逻辑与认知研究所教授。厦门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2008)。 主要研究领域包括:科学哲学、心灵哲学、认识论、认知科学、道德哲学基础等。
最后更新 2021-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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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即便是对于通过内省可以“观察”到的那些有意识的心理状态,人们的观察报告在一些情况下,它是不准确、不可靠的,甚至可能存在着系统性的偏差。也就是说,我即便是对于我能够通过内省了解到的那部分东西,究竟是什么,它很可能是非常不准确的。这些现在也有很多认知科学的经验研究,能够支持这一点。你自以为你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这样的原因,做出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但是通过更严格的科学方法来进行检验,那么科学家会说,实际上真正的原因、真正的过程不是像你自己以为的那样,自己认为观察到的那样,这里面有相当大的偏差。所以内省方式不是那么可靠,而且即便经过训练,通过内省来了解丰富多变的心理世界,仍然显得是难以把握的。通过内省得到的这些“观察”材料,它很可贵,很有用,我们今天心理学、认知科学仍然也在一定程度上还要依赖这种方法,我们一定程度上也信赖这种方法,但是我们心里面要多留个神,很多东西不一定是那么准确、那么可靠的。虽然它很有用,但是它不足以支持对于心的科学研究。所以这是心理学的早期的一个阶段,那个时候比较重地依赖于这样一种内省方法。但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实践以后,大家慢慢地发现这种方法还是有很大的局限性。光纯粹依赖这样的方法,或者过于依赖这样的方法,没有办法建立起一门真正的关于心的,关于心灵、心智的科学。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从20世纪的20年代开始,出现了对前面所说的那种早期心理学,基于内省的心理学的一个清算、一个批判。与此相关的就是行为主义的兴起,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兴起。行为主义认为什么呢?它认为心理学如果要成为一门真正的科学,它必须研究的,只可能是那些可以进行公共观察的现象。而对于那些只能通过独有的、独特的、纯粹主观的方式才能了解的对象,它认为这些是不应该成为一个好的科学的对象或者是方法,所以心它不是可以观察的对象,而只有行为,它是可以公共观察到的,可以进行测量的,可以以第三人称视角来进行了解的。因此科学的心理学它只能是关于行为的科学,而不是关于那些捉摸不定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心的科学。所以它主张,我们要从原来这个极端一下子跳到另外一个极端去,你要使得心理学,使得对心的科学研究成为可能,你必须壮士断腕,把那块砍掉,坚决地迈出这一步,效仿、沿袭那些经典的成功的科学所采用的方式、所采用的方法。所以这是行为主义的一个基本的考虑。

      行为主义又如何来看待心,那么这种做法,这里我们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行为主义研究的一个基本的范式,或者说它们想要模仿,想要使得心理学达到的这样一个目标,这样一个标准,可以从巴普洛夫对狗的研究,我们可以大致来看一看。当有一条狗在这里,你在它面前呈现一盘食物,这个时候你会看到狗会分泌唾液,这些都是可以进行公共观察的。狗在那儿,它前面有一个食物,然后它的唾液分泌出来了。但是狗的内心世界,它感到饿了,它感到馋了,这些东西我们是没办法知道的,你只是推测出来的。所以行为主义说,那些东西,你不要去管,你要管的是什么?管的是当食物呈现以后,它分泌了唾液,甚至可以计量它每次分泌的唾液有多少,从量上来计量,这(是)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是,当音叉被弹响了以后,狗听到了这个声音,它不会分泌唾液,这个也是可以公开记录的,至于狗的脑袋里面怎么想,不要管它,不相关,我们不关心这个问题。第三种就是条件化的这样一个处理,每次当音叉响了以后,食物就呈现,狗看到食物,它会分泌唾液,这些都是可以进行公共观察的。经过这样的一段训练以后,音叉响了,食物不出现,狗还会分泌唾液。所以在整个过程中间,我们都涉及的是可以进行公共观察的各种各样的现象,甚至可以进行测量的,我们根本不去谈狗是不是饿了,狗是不是想吃东西,狗会不会烦,狗高不高兴,不谈这些话,我们只关注可以进行观察到的这样一些变化。所以真正的科学,关于心的科学应该是这样子的,这才是科学。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说来说去的东西,只会败坏这门科学,所以要从根本上加以杜绝。

      这个是和刚才的巴普洛夫的狗相似的,这叫斯金纳的盒子,这是斯金纳——心理行为主义心理学家,他发明建造的盒子,这个盒子和巴普洛夫的狗稍微增加了一些变化,这里面装的是老鼠,增加的是什么呢?就是当这个老鼠,它的行为符合训练者想让它去做的事情,符合这个要求的话,比方当绿灯亮的时候,老鼠去碰一下下面的一个装置,食物就会下来,这是对老鼠的奖励,你做对了,给你食物作为奖励。如果说是红灯亮的时候,它还去碰那个东西,这个是做错了,那么做错了的话,下面是有一个电极,那个网是电极,就对老鼠实施惩罚。所以当你做对的时候,我们就奖励你,当你做错的时候,我们就惩罚你,我们就可以采用这种方式训练你,要求你做什么。你的成长学习大体上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就是在奖励和惩罚之间,你不断来强化你对于这种条件与反射之间的一个联系。至于你中间是发生了什么样的过程,我们不关心,不管,不要问这个问题。所以这是行为主义,它主要很大一部分工作是采用了这样一个范式来进行的,我们只观察刺激和条件以及相应的反应,找到它们这些可以公共观察测量的这些变量之间的关系。对于学习、变化来说,它就是可以看成是各种各样的奖励与惩罚的组合。而这样的一些所谓奖励、惩罚以及刺激与反应,这些都是可以公开观察记录的,不涉及任何主观的、神秘的、说不清楚的东西。所以这是行为主义的一个考虑。

      这里面是很有名的一段话。这是华生,他是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发起人、创始人,他曾经说过这段话,“给我一打身体健全的婴儿,让我用一个专门的环境来养育他们,我保证从他们当中任意挑选一个,都能被培养成为我所选择的任何一种专门人才——医生、律师、艺术家、大商人,甚至是乞丐和小偷,而不论他的才能、爱好、能力、秉性如何,也不管他的祖先是什么种族的。”行为主义看来,塑造一个人就是由他的环境所塑造的。你想要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只要改变环境,改变奖惩的机制,改变奖惩的组合来进行训练,我就能够把他训练成你想要的那个人。而他原来的那些什么遗传,那些什么天性、天分,都是不相关的,不起作用的,所以人他就是各种各样的环境的产物。这是从行为主义我们可以推出的这样一个哲学,或者甚至是实践上,关于教育的、关于人性的这么一些基本的看法。当然,今天我们会知道这样一个看法,太简单了,太极端了。实际上远远比这要复杂得多,不是像华生所说的这样,他想要把一个人塑造成什么样的人,他就能够做到,远远不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我们对前面的这样一个历程,心理学发展的历程做一个小小的总结:心理学是试图以科学的方式来研究心、心智的这样的学科。早期的实验心理学,它比较注重内省方式对于心理世界的了解,这是一个初步的看法。到了行为主义心理学的时候,它采取了一些更极端的处理方式。第一个的话,它认为心是一个黑箱,里面具体的什么东西,我们不是很能弄清楚的,我们也不要去关心这样的问题。同时,对于通过内省,通过有意识的方式来了解心理状态,并进行这种口头报告的做法,它是要坚决予以反对,坚决予以排斥的。在它看来,心和行为或者环境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就是这样一个刺激与行为之间的关联,我们所要寻找的就是这样一种关联。它的规律性、它的模式、它可以操作的地方,在什么地方。这是行为主义大体上的做法。

      到了20世纪50年代,这个情况又开始发生变化,发生的变化就在于,现在我们把它叫作认知革命,这是认知科学得以诞生的一个关键时期。为什么会发生变化?在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会发生这样一个大的转变,这里面有很多因素,好几个关键因素。

      第一个,也就是行为主义这种心理学研究的方式,搞了大概四五十年,大家对这种做法得到的结果感到非常失望。采用这种做法,力求成为一个严格的关于行为的科学。但是我们坚持了几十年,得到的结果没有多少值得让我们兴奋的满意的结果。当时大多数的心理学家研究的是什么呢?它不是研究人,因为人的行为太复杂,人的行为和环境之间的关系太纠结、太复杂。所以当时大多数研究的是动物,老鼠、鸽子这么一些动物,这些动物,我们不用跟它交谈,不用去了解它的内心世界,我们只是看操作这种环境,对它实施惩罚和奖励能够改变它的行为,在多大程度上改变它的行为。所以搞了几十年,最后我们大概得到了一些针对这些动物,而不是人的心理世界的材料。而且这些材料实际上也很(是)贫乏的材料,我们不太够能从中间得出什么特别重大、特别有意义的结果。所以第一点,这个行为主义心理学搞了几十年,没有特别让大家兴奋的东西出来。

      当然另一个也是当时整个哲学思潮的变化,在20世纪50年代。在20世纪上半叶,我们可以说,在当时的欧洲、美国,特别在欧洲,占据主导地位的是某种实证主义的思想。在法学、在哲学里面都是这样,哲学里面,尤其是科学哲学里面,大家可能听说过的逻辑实证主义、逻辑经验主义,大体上会是这种思潮的反映。这种思潮总的看法是什么呢?总的看法就是对那些不能直接观察的东西,不能直接测量的东西,需要你推出来的、需要你假设的东西,持严重的不信任态度,它只信任我们能够直接观察、直接操作、直接测量的这些东西。所以这样的一种思潮,它反映在我们对于心和行为的理解上面,它会走向行为主义。刚才谈到的是心理学方法上的行为主义,那么与之相应的还有很多哲学行为主义的一些思潮,大体上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特征。而到了20世纪50年代,很多人认为这样一个思潮太严苛了,很多地方是不合理的一些要求。所以对这样的要求开始进行放松了,逻辑实证主义或者逻辑经验主义在哲学、科学哲学上也遇到了很多的批判、很多的困难,所以这是整个时代的一些变化。

      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还有一个重要的观念,就是“信息”这个概念,开始被大家接受。“信息”这个概念最开始是在通信领域,怎么样传递信息和通信的通道、带宽、噪音、信噪比,开始在这个意义上来研究。之后,逐渐提取了“信息”这个概念。就像今天我们大家都很熟悉、都很耳熟能详的一个概念,离不开的一个概念,我们每天使用网络、使用电话或者使用其他的方式,我们所做的就是在传递信息。我们不是在传递能量,不是在传递物质,不是传递这些东西,传递的是某种叫“信息”的东西。信息,但这个概念它出现的是比较晚,是到了20世纪50年代才出现这个概念。这个概念被引入到心理学里面,以这种观点来看待心理学,人的认知活动就可以看成是从环境中间提取信息。不管你的知觉,或者说通过其他的视觉、听觉,它是要从环境中间把信息提取出来,然后在头脑里面进行信息加工的过程。提取的信息,它究竟反映的是什么,含义是什么,然后把这样的信息存储起来,装到记忆里面,记忆就是一个存储信息的装置。其他的思维、推理、决策,就是根据各种各样的信息来进行完成各种任务的这样一个操作。所以人的心理活动、认知活动,从根本上说就是一个信息的提取、存储、转换以及按照信息的这种方式来实行操作、控制的这样一个过程。

      所以这种观点,在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开始,引入到心理学里面,最早的文章就是乔治·米勒在《心理学评论》上面的一篇文章《神奇的数字7±2》。它研究的就是我们在瞬时、短时这个时间内,我们能够记忆多少信息的问题。就像我们平常记一个很长的数字,短时间内你要记住,短时间内要用的话,你会有一个容量的,你不能记特别多。我们现在的手机(号)大概是多少位?十几位,我们通常要记这样的数字会有一定的困难,非常短的时间内记住然后使用。通常来说,我们会把它分成几位,头三位连在一起,后三位连在一起,或者头四位,大概分成几块。乔治·米勒想要说的是,他要研究的就是我们短时、瞬时记忆的容量,大概是在7加减2,就是5到9这个范围内变动,一般情况下不会比它更大。当然现在进一步地研究,甚至认为7这个数字都大了一点,实际的情况应该是4加减2,当然这是最近的一些研究,这里细节我们就不谈了。所以对于当时认知革命的另外一个重要的思想来源,就是“信息”这个概念。从信息加工的观点看人类的思维和认知。

      此外,在20世纪50年代,计算机已经出现了,而且它的适用范围不断地在扩大。所以计算机的出现,它为我们去思考人本身是怎么样来进行思维的,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模本,提供了一个工具。原来我们觉得很难理解人大脑里面或者头脑里面发生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很难去把握,很难去理解。而现在你可以看,计算机就可以做很多复杂的事情,它能够用来帮助我们处理语言,能够帮助我们来进行数学运算。它的这些过程很可能以某种方式,就是我们人来进行认知活动的这样的过程。所以计算机的出现为人去理解心智,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构以及什么样的方式,提供了非常具体的参照。所以这也是那个时期出现的一个重要的因素。当然,和认知革命的兴起,还有和对于行为主义的一些清算也有关系,其中是乔姆斯基提的“语言学”的概念,这一点我们待会儿可能还会要再多说一点。

      按照传统的行为主义的看法,语言学习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呢?就是不断地从经验中间接触语言的材料,然后根据奖励和惩罚的机制来进行纠正、矫正的过程。所以小孩子学会说这句话,他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呢?他可能是听到大人说的这句话,他开始可能会说错,然后大人来纠正他,或者他开始说对了,大人鼓励他,这样他慢慢地就通过经验学习,掌握了语言的能力。这是当时对于语言的一个基本理解。但是乔姆斯基提出了一个重要的不同看法。他基于这样一个观察,也就是很多小孩在一岁多就能够掌握非常丰富的语言,即便晚一点的话,到两三岁也能掌握。而在那个时期,他所能够接触到的语言的这些经验材料是非常有限的,仅仅依赖于那些材料,他不大可能掌握这么复杂的、系统性的语言能力。所以他进一步推断出,一定是由于我们有某种内在的结构,我们使得那种结构被触发了,使得这种结构显现出来了,然后我们人类反复运用那样的结构,所以我们能够了解、能够理解数量很庞大的、各种各样的语句,掌握很强的语言能力,而这种能力用行为主义或者经验主义的方式来理解是不行的。

    分集列表 (共4集)

    课程简介

    中山大学哲学系朱菁教授认为哲学与认知科学是相辅相成、相互依赖的“婚姻关系”,并结合历史发展历程中的大量的事实、实验来论述他的观点。

    课程主要讲解了四个大的主题:

    第一,什么是认知科学?朱菁教授主要从“什么是心?”“如何运用科学的方式研究心?”“认知科学的多学科性”三个方面进行阐述,并着重说明了认知科学的发展历程。

    第二,哲学和认知科学之间的关系。朱菁教授主要讨论了哲学对于认知科学的三个作用:马后炮、马前卒及批判作用,并结合大量的经典的实验加以论证。

    第三,从认知科学的实证研究方法解决传统哲学问题的角度,反向阐释认知科学对哲学的影响。

    最后,朱菁教授谈到哲学的未来哲学在认知科学里会不会具有一个永久的位置?它是否会从历史舞台上消失?哲学最终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也值得我们每个人去深思和探究。

    (视频拍摄于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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