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具体来说可能是1956、1957年的样子，今天回过头去看，很多人认为是在思想史上、科学史上一个重大的事件，这个事件就是认知革命发生在那个时候。

这是2007年，这个是在哈佛大学的一些认知科学家，当年参与了认知革命的几位元老，中间这个是叫乔治·米勒，右边的中间第二位是乔姆斯基，还有一个是布鲁诺，他们当年都是参与推动认知科学得以建立的一些元老。当然左边两位是第二代的认知科学家史蒂芬·平克和苏珊·凯瑞，这都是很杰出的一些心理学家、语言学家。这是对于这样一个事件有一个了解。

所以对于认知科学，我们大体上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理解它的一个基本的看法。基本的看法就认为，第一个，在心智内部，它是有结构的，有对它进行不停地操作的，我们需要去了解的，就是它内部的基本结构，而支持心的活动的是大脑或者说是神经系统，这是心智得以确立的一些物质基础。它的操作的过程，实际上是要从外在环境摄取信息，然后通过内部的操作来影响和控制我们的行为。而在这样的过程中间，我们通过内省，通过意识来了解到的心理世界的一些东西，它还是可以用的，虽然它不一定很准确、很可靠，但是仍然是有价值的一些材料，这是我们的认知科学里面需要重视的一种研究方法，一种获取观察材料的重要的方法。所以这大体上是当代认知科学来看待心是什么，或者怎么样以科学的方式来研究心的这样一个大体的基本的理解。这是在1978年，也就是之后的20年里面，在不同的学科不断地有这样的一些发展，有这样的一些演变。到了20年以后，当时的一些研究者就认为，有必要形成这么一个由多个学科构成的单独的一个研究领域，叫作认知科学，有必要打出这样的一个旗号，叫认知科学。所以这是当时理解的认知科学的状况。当时六个学科，之间有连线的这些，是当时已经有了一些相互之间跨学科交流的学科之间的联系。

认知科学如果从认知革命算起，到现在也就是有差不多50几年，快60年了，在过去的这几十年里面，认知科学确实取得了非常大的发展、非常长足的进步。在不断地成长、成熟的过程中间，我们大体上会有这样一些看法，心是我们最熟悉，但可能也是最陌生的现象。我们每个人都有了解，但是真正要去进行研究非常困难，也就是对心进行科学研究是困难的，但是也是可能的。

人类对心的科学研究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大体上经历了三个大的阶段，早期的实验心理学，比较注重内省研究方法的实验心理学，到行为主义心理学，再到当今的这样一个多学科构成的认知科学。在过去的这50年里面，认知科学也经历了一些重大的变化、变迁，当然这里面有很多更细节的东西，今天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在这里和大家一起来探讨。它的研究领域不断地在扩张，新的理论和思想也是层出不穷，研究手段也日益丰富，领头学科或者是叫优势学科也曾经发生了多次的更迭，但是关于这些细节我们今天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谈。

这里我还想进一步来多说一点的，是关于认知科学的这种多学科的特征，除了我们刚才谈到的是有6到7个不同的学科来构成以外，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特点。比如说，关于认知科学，尤其用英文来表达，它应该是单数的是叫作认知科学呢，还是说有很多不同做法的这些学科，凑在一起叫作复数的认知科学，加“s”的认知科学？那么也有很多不同的理解，比方说有两份认知科学领域最重要的刊物，认知科学学会的会刊，它用的是单数的，没带“s”；现在影响很大的刊物叫作《认知科学动向》，大家可以看到这里面是带“s”的，它认为这应该是复数的，而不是统一的这么一个认知科学。其他看，我们可以看两部百科全书，这是MIT认知科学百科全书，这里是带“s”，另外一个它是不带“s”。这也反映了这样一个理解上的差别。现在在美国，还有在一些其他地方，也陆续建立了一些认知科学系，“Department”，有些是叫单数的，不带“s”，加州圣迭戈分校的，Johns Hopkins（University），还有一些其他的。但是有一些像MIT的，像Rochester、Brown，它里面出现了认知科学，它是带“s”的。所以这反映了不同的学者，对于这样一个学科的性质的不同的理解。

这是乔治·米勒，在他2003年那篇回忆认知革命的文章里面提到的，他早期参与了认知革命，到了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也是参与了建立认知科学学会、认知科学期刊，参与了这些活动。他谈到今天有一些“老兵”，当年参加这个活动的一些人，他们可能会问，我们当年的这个事情、这个计划究竟能不能算是成功的？我们今天是不是有一个真正的，有一个领域，有一个学科叫作认知科学，单数不加“s”的认知科学？他说我自己看来，他更愿意认为这是带“s”的认知科学，复数形式的认知科学，它还远远不是一门统一的认知科学。但是他说我们原初的梦想，想要建立一个统一的能够研究人类心智的各种表征和计算能力的，同时能由人的大脑来实现的，这样的一个研究对象的认知科学。统一的认知科学，曾经是他们的一个梦想。今天这个梦想也仍然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有这样一种追求认知科学统一的这样一个目标，有些人有这样一个目标。至少他认为当今的认知科学还只是一些不同的学科、不同的方法，甚至同一个学科里面不同的理论、不同的做法的这样一个混合物，而没有形成一个有机的统一体。

所以我们可以再回头看看这样一个会标，它可以说是大家有共同的目标在一起，但是还远远地说不上有统一的方法、统一的理论。这仍然是一个多学科的，甚至每一个学科里面的多种不同的研究进度、不同的理论背景、理论取向的多学科交叉的研究领域。这是目前认知科学的一个状况。所以认知科学的创立，它是多学科互动融合的产物。

认知科学在过去的50年里所取得的重大进展，也大多数是多学科合作与互动的结果，但如果大家进一步了解的话，你可以发现到这一点。在今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认知科学的多学科特征应该还不会消失，所以认知科学的发展，仍然需要坚持多学科对话交流的方式。所以认知科学的多学科特质，要求在学术组织、科研合作以及人才培养等方面，注重跨学科的交流和互动，有意识地去打破传统学科的樊篱。这个情况的话，可能在国外，特别是北美，做得可能要好一些，他们注重跨学科交流，从思想上、体制上、制度上都想了很多办法，包括对于学生的培养。这方面可能我们国内还相对更落后一些，还有很多的工作、很多的努力需要去做。

认知科学在中国的情况大体上是这样子。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有人接触、介绍认知科学的一些情况，最早的一个挂牌的认知科学实验室，大体上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在北京出现的。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逐渐地引起了一些关注。目前一些重大的科研计划、这些科研基金，都支持认知科学的研究，甚至有自然科学基金，好像有专门的一个资助的领域就是认知科学。在过去的十来年里面，在国内，北京就曾经举办过两次大型的国际认知科学学会。中国的认知科学学会是2011年11月成立的，现任的首任的理事长是中国科学院的陈林院士。这是大体上认知科学在中国的发展状况。从这样的一个情况来看，发展还是很迅速，还是能够受到多方面的关注，但是相对来说的话，这种认知科学所具有的跨学科的交叉互动还是要薄弱一些，更多的还是在传统的心理学的，或者说是语言学、计算机科学各自的领域内开展。

大家如果还有进一步的兴趣了解认知科学，我这里能够给大家推荐的是一本翻译过来的教材。这是一个认知科学的导论教材、入门教材，这是我接触过的，应该说是对认知科学的零背景要求的一本教材，几乎不需要有任何背景，你就可以通过这个教材大体上了解认知科学的一些基本的概念。

以上我们谈到了什么是认知科学，当然焦点是认知革命，也就是说，为什么会出现认知科学这样一个研究领域？为什么它会具有这种多学科的特质？刚才想要解答这个问题。

接下来我们进入第二个主题，也是我今天的演讲题目里面所谈到的，哲学和认知科学的关系。刚才已经谈到，哲学是被合法地认为是认知科学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是一个相对很独特的现象。因为在其他的学科里面，物理学、生物学、社会科学里面都没有人会认为哲学是它们学科的一部分，只有在认知科学里面才有这样的一个情况。那么，认知科学中的哲学，它究竟能够起一些什么样的作用？它能做些什么样的事情？这里面我们想谈到的是由于专业训练和工作方式这方面的原因，哲学家通常来说，他是不会像心理学家和神经科学家那样去开展精巧的受控实验研究，哲学家一般是不做实验的，他也不像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那样，去从事语料或者是进行深入的田野调查工作，他通常不出门的，人类学家通常要到现场去，和当地的人生活在一起，去了解他们，哲学家通常不出书斋，待在书斋里面。同时，哲学家一般他也不会像计算机科学家或者数学家那样，建造复杂的计算或者数学模型，哲学家的数学通常不好，学不好数学。

但是哲学家能做什么呢？他长于思辨，基于概念与逻辑分析，擅长提炼思维和推理过程中的论证结构，而且比较勇于提出另类的思路，具有较强的历史视野和反思精神。所以这样的一些专业技能和精神特质，使得哲学家在认知科学的事业中间，能够发挥出一些独特的作用。这部分，我想也是与认知科学目前还处在这么一个不成熟的时期，可能有关系。正是因为认知科学目前刚起步、不成熟，各种各样的理论、方法、进度，大家都在相互竞争，没有一家独大的情况。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在这种“战国时期”，哲学家他还能发挥他的作用。因为不同的流派、不同的学派，他们之间有各种各样的论战，他们对很多基本问题还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所以在这个时候哲学家的专业技能他还能够有用武之地。

哲学究竟具体能够产生一些什么样的作用呢？我们可以来看一些更具体的例子。哲学与认知科学结缘，至少我个人的看法是，应该是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就是认知革命、认知科学产生的过程中间，应该说哲学家没有直接参与进去，但是当认知革命发生以后，哲学家开始关注到了变化。比较早期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也是哲学家普特南。他是在20世纪60年代初写了一些论文，里面他就提出来关于心身问题的讨论，他受到当时认知科学发展的影响，受到他们的激励，才提出了一种新的理论。

传统上我们关于心和身之间的关系，心和身究竟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比较早期的一个理论，大家容易接受的一个理论，就是二元论，心身二元论。身体是由物质材料构成的，构成我们心理的，构成我们心灵的可能是另外一种特殊的材料，有两种不同的材料构成。虽然它们之间可能会发生相互作用。所以这种观点就是历史上叫作笛卡尔式的二元论，心和身由不同的材料构成，构成我们身体的是物质，它是在空间中存在的；构成我们心灵的是另外一种特殊的材料，它不依赖于空间，它的特征是能够进行思维和认知。这是笛卡尔式二元论的看法。

这种看法，在很多一般人可能容易接受，在历史上大多数哲学家也还是拥护这种看法的。但到了20世纪，科学的发展，还有其他一些思潮的影响，至少在哲学界内部，很多人开始放弃了这种二元论的看法，提出了一些其他的哲学主张。比方说，以行为主义的（观点），认为这个心根本不存在，它只不过是我们用来刻画、反映行为的某一种说话的方式而已。或者进一步有人提出来，心和大脑实际上就是一回事，只不过我们是用不同的方式去了解它，以两种不同的方式了解同一个对象，看到的不同的现象而已。比方说我们看到水，它是透明的、无色无味的，但是水的根本的特征就在于它的分子结构是H2O。所以大脑和心也是一样，我们看上去它们很不一样，实质上大脑就是各种各样的神经元，心就是各种各样的神经元，大脑来构成的。

所以受到当时认知科学的发展，普特南提出了另外一种看法，叫作功能主义，功能主义它提出了心和身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像这么一种，实质上是这么一种功能关系。比如说心它究竟是什么？是由这么一些不同的部分所组成。这些部分之间的关联是一种功能性的关联，就相当于我们人体有心脏、肺、肝脏这么一些不同的功能部件所组成。具体你的心脏是由肌肉收缩组成的，还是有某种人工心脏组成的，这个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它在这个系统中间，它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我可以，心脏不好的话，我给你换一个人造心脏，所以这样的一些东西它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实现。心的话，它可以在我们人的神经大脑系统里面实现，但是它也有可能在计算机的芯片或者是其他的金属材料上实现，或者用其他的、我们现在还没有见过的其他的材料，都有可能实现它。具体有什么材料来做它不重要，而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它进行组织，这才是重要的。所以他提出了这样一个看法，功能主义的看法。

相反，提出功能主义以后，提出这种看法以后，这种看法又进一步成为当时的认知科学的一个主流的哲学立场。在20世纪60年代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差不多二十几年时间里面，大多数的认知科学家，他们赞同这样一种哲学立场，认为心的本质，心与身之间的关系，应该用我们刚才说到的这种功能主义的方式来理解。心的本质不依赖于它是由大脑神经元来实现，还是依赖于计算机的芯片、金属或者其他材料来实现。材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运作方式、运行方式是什么。这曾经代表了这样一种主流。这样一种看法，如果反映的是关于认知现象的主流看法，它的一个可能的推论就是，研究认知现象，我们应该研究的是这么一些和具体的实现材料没有直接关系的、这样的一些功能组织上的结构或者是运行方式。

所以在认知科学里面，最重要的学科应该是哪几个呢？人工智能，这是研究计算机的。语言学，语言学和具体的材料没关系，或者是认知心理学。相反，相应的神经科学不是那么重要，神经科学只不过它研究的是实现心智的功能的某种特殊材料，我们人的大脑神经系统而已。而真正的心灵的本质、心智的本质是独立于这些东西的，是一种抽象层次上的东西。所以在早年的认知科学发展的头25年，语言学、认知心理学、人工智能这样一些学科占主导地位，而神经科学它是在边缘的，背后它就是有这样一种哲学思想来指导的。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

当然，这种看法到20世纪80年代又开始发生变化。20世纪80年代以后出现了很多因素，第一个是开始有些人注意到，我们还是要研究大脑是怎么组织的，神经元是怎么样来组织的。这样一些研究，即便它不能说是心智得以存在的唯一的物质基础，但它也是一种重要的物质基础，它有助于我们去把问题搞清楚。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比方说20世纪80年代后期、20世纪90年代初，各种技术装备的出现，大脑扫描的这样一些装备，功能核磁共振这样一些装备出现以后，对于我们去研究认知活动的神经基础、大脑活动的基础，提供了很重要的一些方法、一些手段，但这里面也有一些哲学家的参与。这里谈到的是有一对夫妇，哲学家丘奇兰德夫妇，他们从早期开始，就反对我们刚才所说的，那种独立于、抽象于大脑神经系统的功能主义的对心智的理解。他们认为要理解心灵，就必须离不开研究大脑的细节、大脑的运作方式。所以他们是和这些神经科学家联盟的，他们为神经科学，在认知科学中的作用和地位代言，起到过这样一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