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面孔
历史的记忆并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湮灭。时光的车轮行进到今天，那些曾经浴血沙场的将士们大多已经离世，健在的也都已是耄耋老人。当这些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无不在提醒那段难忘的历史。英雄迟暮，光辉犹在。
在有太阳的日子里，广西百色市右江区四塘镇富联村９６岁高龄的黄锦宣老人喜欢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世界，回忆那段金戈铁马的抗战岁月。
由于年事已高，黄锦宣老人的双腿已无法站立，但他拒绝搀扶，借助凳子和一条小棍子走路。
打日本（的经历），哦，讲都讲不完。
１９４３年，黄锦宣被抓了壮丁，成为一名国民党士兵，训练不到３个月就上了战场。１９４４年３月随中国远征军进入印度，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参加了许多激烈的战斗，右腿受过伤。
越下大雨越打得厉害，我们说，今天下雨怎么打？可以休息了吧？谁知道，他（日本人）趁这个机会（进攻），雨越大，打越激烈。机关枪“哦－－”，大炮“轰轰轰”，哪里得睡觉，不得睡，坐都坐不好。
老人家说，由于年纪大，过去许多事情已经忘记，但在印度与日本帝国主义作战的那段岁月，他永远也忘不了。在印度期间，由于战斗太激烈，曾经三次三天三夜吃不上饭。
后方送饭到前方去送不了，送到半路被（敌人）发现了，被打死了，炊事员上不去。
为了救一名被打断腿的战友，黄锦宣背着他走了三天，过森林、翻大山，始终不放弃。
日本人确实坏得很，来到那个村边，看见小孩，小孩坐在坝子上哭，他用刺刀刺，挑上天去，掉下来，死了。
在采访过程中，黄锦宣老人始终抱着这个“宝贝”挎包。战争年代，每个战士都有一个这样的挎包，主要放一些零碎的生活必需品。７０多年过去了，当年复员时带回来的东西绝大多数都已经丢失，只留下这个挎包，成为当年戎马生涯的唯一纪念。
在济南市园林局宿舍的一栋旧楼里，我们见到了９３岁的崔圣武。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人，有着非比寻常的经历和耐人寻味的故事，“抗战”二字被深深地印刻在他的人生轨迹中。
１９３７年“七七事变”爆发后，国民党副总参谋长兼军训部长白崇禧提议，号召全国回族知识青年进入黄埔军校学习，组织训练回族军事人才抗日救国。当时，１７岁的回族青年崔圣武正满腔热血，准备加入抗日队伍。
因为我是经过了五三惨案，九一八事件，一直到军阀混战，这些情况我是经过过来的，所以对日本人的仇恨是很大的。我要当兵，我要去打日本。
就这样，崔圣武和他的两个侄子、一个外甥一起报名投考黄埔军校。毕业后，崔圣武任原国民革命军一战区联络参谋，潜伏在汪精卫伪国民政府的部队中，在抗日的隐蔽战线上战斗。在与日本人的正面交锋中，他的身份也曾被怀疑，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日本人）把我请去喝咖啡，就在他这个楼上，设上桌子，弄上咖啡，非常热情地招待，实际上就是叫我去看他审讯犯人的那个情况。但是也不是直接去就看到，而是隔着一个房子，他在那边院里，他审讯的情况，嗷嗷的叫，就看我这个声色动不动。可是我呢什么都不怕了，自己在思想里镇定。
经过几次较量，崔圣武经受住了日本人的考验。在这条情报战线上，他顶着特殊身份搜集情报并护送了无数抗战人士。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呢？就是这个部队到哪里，部队地区的所有情况我们随时报告。第二个就是（护送）来往的（抗日）人员，来往的人员很多了，那个时候有很多经过开封，到济南到山东省政府，我们来（掩护）。只要到了开封，我们保护他走。
抗战结束后，内心厌恶内战的崔圣武在思想上渐渐倾向共产党。在与共产党地下组织接触后，崔圣武于解放前夕率部千里赴渝，试图营救被囚禁的杨虎城将军。１９４９年１１月底，崔圣武率部队在重庆起义。
由于历史原因，老人也曾受尽磨难。但现在，他却心满意足，因为自己的身份得到了社会认可。
现在政府一个礼拜派一个人来给我打扫卫生，给我洗衣裳。抗战老兵以后，给了我好多荣誉，我说我的心情全部都放开了，以前我和任何人都话很少，现在我有说不完的事。
９１岁的龙启明已不如从前那么硬朗，如今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他，对于半个多世纪前在空军服役的不寻常经历，却依然记忆犹新。他告诉我们，每逢纪念日、节假日，只要天气好，身体还行，他就要去“空军坟”（空军抗战纪念园）走走，给大家说说中国空军抗战的故事。
国内的（战友）都没有了，我原来好几年前还有几个（战友），现在都已经走（去世）了。
如果没有战争，龙启明不会成为飞行员。
龙启明出生在香港一个富裕的家庭。香港沦陷后，他辗转来到内地，报考中国航空委员会留美空军学员并被录取。由于当时战事吃紧，这批学员仅在印度和美国接受了短期培训，就于１９４３年３月回国投入战斗，龙启明由此开始了驼峰航线２１００多小时的飞行经历。
就只是想打日本鬼子，当空军好，就这样子去的。包括你们也会是一样的，当空军去。特别是日本鬼子打到我们家门口来了，我还击是应该的。很简单的（想法），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由于日军的袭击，中美航空队只能改为夜间飞行，晚上从昆明起飞到印度，运送远征兵，半夜再返航带回汽油等物资。高山、日本零式战斗机和可怕的天气成为飞行员的三大敌人。航线凶险，运输机没有护航，每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龙启明说，一起参训的中国人有２８名，抗战胜利后只剩下８人，好多朋友今天一起吃饭，明天就不见了。也许是命运的偏爱，龙启明多次死里逃生。
有着不平凡峥嵘岁月的龙启明，最终成为重庆一幢老式楼房内的耄耋老人，过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活，唯有西洋风格的布置和他那英文、重庆话和普通话夹杂的讲述，让人感受到独特的人生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特殊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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